第303页
再次相见,是在琼华宴上。状元郎被群臣簇拥着从朱雀门一路走到下马碑,文武官员为拉拢新秀也是削尖了脑袋,一个个唇枪舌战,争妍斗艳,谁也不肯在气势上输下半分。
秦之余才立足朝堂不久,那是他身边最缺人的时候,可他面对周身闪耀着华光,那样出彩夺目的林溪辞,心里却不是滋味。
会死的……
他知道,林溪辞一定会死。死于他自己的愚蠢。
这样想着,便情不自禁的选择了逃避。
他推开拥挤的人群,头也不回的冲向了宫城。可是,他被挽留了。
林溪辞拉住他的时候,时间仿佛就此静止,耳畔再听不得尘世的喧嚣,满目黑白光影交错,惟他一人是夺目之色。
当着百官的面,林溪辞做出了选择。
他拉着秦之余,话音那么轻,那么细,可后者却听得那么清晰。
他说:“侯爷,您愿要我吗?”
若是不要……当初又岂会留你一条贱命。
话是狠毒的,但秦之余没有说出口。
他想,也许这样,自己还会有救他的机会。
他一整夜都心神不宁的,爱看好戏的丞相黎三思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清醒过来,下巴一指殿上跪着的林溪辞,“侯爷,您猜今年高中的状元郎会向皇上求什么恩赐?”
按照往年惯例,人之所求无非金钱权势,鸡犬升天,这些个新秀嘴上拐弯抹角说的文邹邹的,却掩饰不了皮囊下狂傲的野心,在一群看尽世态的老油条面前都暴露无遗,只有那些真J无欲无求的,才会走上新的人生。
那么,林溪辞所求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之余也想知道。
黎三思说:“这个年轻人与那些庸俗之人不同,眼神清澈,心思明净,也许会给我们眼前一亮的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林溪辞向皇上求了赏。
不如黎三思猜的那样乐观,他的回答只让秦之余眼前一黑。
他说:“皇上,草民斗胆,想到您身边去。”
文武百官都跟着悬了口气,只有羡宗在一瞬的愣怔后大笑,“好!好一个到朕身边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朕最亲近的人,朕喜悦你!”
那时侍奉君侧的桓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窃喜,很快便被他虚假的醋意掩盖了去。众人只当他是对即将有人比他更得宠这件事感到不满,殊不知此刻他的心脏猛跳,那种隐忍多年,终于等来一线曙光的激动险些让他功亏一篑。
“真好啊……皇上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奴才真心替您高兴。”
“你是在为自己少了亲手将刀尖刺入朕胸膛的机会而惋惜吧。”羡宗垂眸道,话音低的只有近在身侧的桓一能够听清,很快便举起杯盏,敬了林溪辞。
此时的秦之余已经感到不安,他看到各怀心思的官员们推杯换盏,将那人灌得七荤八素,到了散席时,根本连站也站不起了。
秦之余想拉住他,将他带离这个会吃人的虎穴,却有一双手同时握住了那人。
“皇、皇上……”
这宫城里的事是瞒不住羡宗的,包括下马碑外的插曲。他朝秦之余清冷一笑,“怎么,爱卿还怕朕照顾不好他?”
“不……微臣不敢。”
“朕知道他是你的人,可朕一向反感官员结党,爱卿也是知道的。爱卿深得朕心,朕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落人口实,给人中伤你们的机会。”
秦之余无言以对,在这个强大的男人面前,他就像一只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蝼蚁,毫无还口之力。
他不情愿,却只能将那人留在宫中,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说,那红砖绿瓦才是保护他最坚固的高墙。
那一晚,林溪辞不知秦之余忍受着怎样的煎熬,浑浑噩噩的醒来,浑身都像被拆散了架一样疼,似乎是俯卧在榻上睡了一夜,胸口发闷,头昏脑胀,更有宿醉之后的钝痛,让他生不如死。
来侍候的宫女见了他都掩嘴偷乐,“状元郎还真是有趣,喝醉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直往姐妹们怀里钻,说些咱们听不懂的话,真是可爱。”
林溪辞的头昏昏沉沉的,半睁着眼,视线仍是一片模糊,咬牙强撑着想起身,却因四肢乏力再度栽了下去,难受得直哼唧。
宫女还想与他打趣,却见有人走来,看清对方的面容,吓得花容失色,紧着跪了下去,心里琢磨着该怎样求饶才能保住自己这一条小命。
然而羡宗的目光并不在这一个小小的宫女身上,朝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凑到门边去向内张望,只见林溪辞仍赖在榻上不肯起身,乱发铺了一床,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是败给了身子的疲乏,迷迷糊糊的蹭到床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被子就缠在腰间,露出赤裸的肩背与一条纤细修长的腿。
“皇……”
羡宗让宫女住了口,一指床上赖着的那人,又拨动了自己颈肩的长发,是要让宫女去掀起那人挡在身上的乱发。
宫女不明所以地照做了,只见一片巴掌大的烧伤横在那人右侧肩背处,非常显眼,也便煞了风景。
发觉被人触碰了私密处,林溪辞猛地坐了起来,见是个姑娘对自己动手动脚,下意识把人推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他不放心地朝外看了看,没见屋里有别人,才算松了口气,殊不知将他那伤势里外看了个清楚的羡宗就站在一门之隔外,神情沉凝的命令守候在身侧的桓一:“去查查近二十年间,京城及附近各处可有发生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