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页
“天明元年,元月初三,购薪柴三捆,出七十二文……三,七十、二。”
算盘通常是有十三档,上二下五,共九十一珠,所以不管到底支出或收入了多少钱,只要看个位数换算即可。
“先是数量,再是金钱,若前者为挡,后者为珠,那么这一行的意思便是拨动三档二珠。”
说着,君子游放平算盘,在第三档线上波动了两个珠子。
“再之后是购粟米三斛,出四十四文,青蔬六斤,八文……遇到重复的档位,就把空出的距离缩短,以此类推……”
一连看了几页,按照这个规律换算下来,很快念珠就被打出了不伦不类的形制,黎婴与江临渊看的直瞪眼,也没瞧出什么门道,待君子游把算盘放低了些,才发现一丝异样。
“这些算珠空出的位置,似乎是一个字。”
江临渊依样画葫芦在掌心临摹了一遍,“这是个‘三’字啊。”
“好像找出些规律了。”
君子游口中衔着笔,每推出一个字就会在纸上记录下来,一旦做起来就入了迷,天色暗了也全然不知,还是黎婴叹着气,悄悄给他点上了火烛,还吩咐江临渊:“冷气上来了,去让人把地龙烧热些,再给他煮些暖身的汤来。”
堂堂大渊前相,竟然就一言不发的守在桌案旁给他研墨铺纸,还真有那么点儿红袖添香的意思。
等到天彻底暗了,江临渊端着两碗芝麻浮元子进门的时候,君子游已经排出了一整张纸的文字,却因为难解其意而苦着脸。
“字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可这些相互之间根本没什么联系的独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君子游唉声叹气,还把纸立起来看了看,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细节,刚好被走近的江临渊看到了,便提醒了一句:“先生,这些字似乎都是隐匿部首的单字,都没有竖的笔划呢。”
仔细看看,似乎是这么回事。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爹用的算盘似乎是特制的,他把第七档的念珠全都拆了去,会不会这就代表着中直的‘竖’呢?”
他尝试着改了几个字,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加上这一竖的话,‘三’字就变成了‘王’字,‘人’字变成了‘个’字,‘大’成了‘木’,‘旦’成了‘早’。”
江临渊还想插嘴,话没说出口,就见黎婴沉默着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还微微摇了摇头。
“不要吵他,这是阴阳相隔的父子俩时隔多年的再次交流,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君子游奋笔疾书,一连改了好几个字,这样的做法确实解开了许多文字没有竖笔划的问题,却还是无法将其连成整句话来解读意思。
“难道是我想错了……”
他又翻了几本旧账,仍是没想出什么头绪,而这个时候在旁悠哉悠哉跟江临渊尝着府里新买来的杏干的黎婴也给出了至关重要的提示,“从这些整理好的账本可以看出,令尊是个非常心细的人,也许你该好好回忆他生前有什么只有你才了解的习惯或癖好,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习惯……我爹的确细心,所有的账目都是分门别类,衣食住行从未混在一起。等等,以他的性子……难道,会是那个?”
他迫不及待的在书本堆里乱翻,找出了一本名为《肆野事》的杂集,翻开一看,有些书页已被蠹虫啃食了,上面还积落了不少灰尘,一看就是有年头的东西了。
“我爹说过,这是他一位挚友留下的遗物,一直小心珍藏着,平日只有算账时才会翻看,我当初还不解,以为这里面记录的是什么珠算的技巧,后来才发现,这根本是一本记叙着志怪小说的文集。”
黎婴接了过来,翻看第一页,将书页凑到了君子游所执的烛火边,一字一句仔细看着上面晦涩难懂的文字,很快就找到了首字为“王”的关键一句。
“王者,司南也,御中为……寰宇。中间的一字被虫蛀了,已经辨不出了。”
“虫蛀的位置未免太刚好了吧,让我瞧瞧。”
正如君子游所说,刚好就是这关键一字被蚀了去。古文寓意深刻,就算联系上下文所猜出的单字也未必准确,如果全靠猜测,只怕在得出结论以前,他们就要被自己绕昏了头。
不过他很快发现,《肆野事》整本书都是由活字技术印刷而成,排版精细,每一页都是严格按照尺寸印下的,也就是说,如果前一页的某字被蠹虫啃了去,那么空出的位置一定会露出下一页的文字。
而此处透出的字刚好是……
“吾?”
江临渊一眼看到了下面的字,并提出了质疑,“先生,您读的书多,一定了解蠹虫的习性,通常都是从书页边角开始啃食,可不会零星蚀去几个字。很显然,这是人为的。”
那人揉了揉额头,“所以才说这老头心思太深,为了迷惑外人,连儿子都要骗。我要是再蠢一点儿,怕是到死都猜不出他留下的讯息了。”他还特意翻了几页,脚尖又踢了踢被丢在一旁的算盘,“双重保险,可真是服了他……”
“保不保险的先不说,君子游……”黎婴先是白了他一眼,缓缓将目光移到了自己堆满杂书,又被他翻的乱七八糟的房间,“……这个你要是不收拾好,小心我让你脱光了杵在外面当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