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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扶着那人回房,却听那人苦笑,“他生前从未劝过本王吸烟伤身,但为了他的哮病,本王不自觉的克制了烟瘾。可现在,再也看不到那个害本王小心翼翼的人了,注意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王爷……”
“他们想查当年的旧案,便让他们去查,不必遮遮掩掩,若真的找上门来,透露出君子游就是林风迟一事也无妨。”
“可是王爷,这样定会牵扯到您,与最初的筹谋相悖不是吗?”
“那又如何?”
萧北城沉静反问,放下烟杆,握了折扇在手里,小心翼翼展开扇面,指尖从“三问”二字上轻轻略过。
“他君子游为了我,连命都没了,这是我欠他的啊……”
第99章 死夜
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转眼三年已去,朝局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后年高病重,渊帝便趁此机会打压外戚,稳住定安侯,兵权便算是捏了一半在手中,还以缩减朝廷开销为借口,合并东西二厂为仪鸾司,大大限制了桓一公公手中实权。
事发仅仅半月,渊帝便以代尽孝道为由,将权倾天下的千岁大监以侍奉太后之名软禁于慈宁宫,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并逐步将仪鸾司实权移交于大理寺。
这三年之间,削弱外戚与东西二厂势力的同时,渊帝也重用了君子游一手培养起的江临渊,任其为大理寺少卿,司掌刑狱案件,解决了不少麻烦案子,在百姓心中树立起朝廷威信后,渐渐开始针对私下结党的官员,从刺探情报到审问定罪形成了一套严密的流程,培养了不少人才,成为了只效忠于天子一人的机密官署。
日渐得到重用的江临渊成了渊帝为数不多的亲信,事务虽繁忙,却总是能抽出空去宿云观为君子游进香,旁人见状都会感叹一句:“江少卿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啊”。
只有江临渊自己打心底里厌烦着这个官职,时常念叨:“我何德何能,配与他相提并论啊……”
君子游三周年忌辰的时候,前去进香的江临渊与萧北城巧遇于山门前。印象里这位缙王自从那人过世便闭门不出,少说也有个把年头未见了,江临渊便主动上前与人搭话,上山这一路都谈着彼此这些年来的遭遇。
他说:“大理寺能官复原职,再次得到圣上重用,该是件开心的事才对,可下官却是高兴不起来,总觉着这违背了先生当年的初衷,做不到为国为民,倒好似成了圣上圈养的狗。”
“这话你憋在心里许久了吧,对本王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外人听了去。”
“那是自然,这世上肯念在先生过去的好而善待下官的人,也只有王爷了。”
萧北城停步瞥了他一眼,冷脸道:“本王从来不曾善待你,相反对你一直都很苛刻,何出此言。”
江临渊笑而不语,等了须臾不见回答,萧北城自讨没趣,便继续走了上去。
看他出了几步,前者才转移话题:“看王爷身子恢复,下官便安心了,不知这些日子您过的可还好?”
“顽疾三年还未痊愈,只怕半截儿身子已经入了土吧。本王可不像他,活着的时候整天在眼前讨嫌,死了之后也不安生,缺了短了都要给本王托梦,好像本王是伺候他的丫鬟似的。”
江临渊面上没反应,只道一句:“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却在偷笑,要不是心心念着,那人又怎会入了您的梦呢?
两人一道上了山,拜见清尘道长后,萧北城便去了后山。见沈祠已经在那儿准备好了祭祀的物事,他便点起火来,亲自将纸钱一张张丢进火里,静看火光跳动,心中无尽感慨。
烧了许久,他才念叨:“三年了都没来看过你,会不会记恨本王?”
江临渊与沈祠对视一眼,都酸涩的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你刚走的那会儿,我的确是恨你的。恨你说走就走,不信守诺言,也不等等我,还恨你那么绝情,死了也要抹去自己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不入土,不立碑,不留铭,非要烧成一把灰,让我找不见你……后来才明白,你居然是那么了解我,知道自己还存在世上,我定会克制不住思你寻你,所以干脆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说到这里,萧北城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抓着纸钱的两手,沙哑道:“以往总是活得太清醒了,从来不曾表达过对你的爱意,蓦然回首时,情与爱都说不出口了,话到嘴边,只剩一句,一路走好了……”
他似乎在跳动的火光中看到了脑海中那人依旧清晰的容颜,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想抓住那人的虚影。
恍然惊醒时,柳管家正握着他差点探进火中的手,悄声劝道:“王爷,别伤了自己。”
萧北城有些哽咽,咽下含在喉间的苦水,从腰间解下锦囊,拿出里面的玉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篆刻的“免死”二字,伤感片刻,便将那珍贵之物一并丢在火里,烧了去。
“你初到京城时,我赠了你御赐的免死玉牌,为的便是日后你不知死活犯了事时能救你一命,却又怕你有了此物便无法无天,所以代你保管数年。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你的命,耽搁许久,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直到这个时候,萧北城才明白当年君子游那一句“别来寻我,也别来殉我”的深意。
“果然,山河万物都不及那年杏花微雨。得了天下丢了你,红尘,果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