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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出去吧,我没事的。我对程嘉溯微笑,恐惧正在逐渐远去,大概是我已经习惯了书房里的气氛,觉得来自程颐和的气场压迫不再向之前那么强了。
    程嘉溯深深看我一眼,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出门,程颐和就似笑非笑道:我本以为我这个儿子不会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面。
    我坐下来,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是在暗暗讽刺程嘉溯因为我不务正业,忘了自己的本职。要是程嘉溯真的糊涂到这种程度,我就得羞愧掩面而退了,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因为我耽误过自己的事情,这让我非常骄傲。
    另外一方面,程颐和希望程嘉溯放弃继承权,把合法合理的权利让渡给程嘉洄,所以程嘉溯真的非常出色,在他看来恐怕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没有资格站在程嘉溯的角度指责我。
    沉默是上位者惯常用来给弱势者增加心理压力的技巧,不过,当本该出于弱势的那个人怡然自得地神游物外,这项技巧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攻势不见效,程颐和立刻采用别的手法,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的眼睛道:张小姐,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露齿一笑:程先生,我的目的是和程嘉溯结婚,白头偕老。当然了,如果您一定要从我的目的里找出不单纯的部分的话,没错,我是想要成为程家的女主人,拥有一半的程家。
    我从不认为有野心是错误的事情,程颐和大笑,仿佛为我的敌意感到有趣,就像成年人看到一只小奶狗对自己狂吠时那样,恰恰相反,我欣赏一切有野心的人。
    他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而反对我们的婚事,因为程颐和出身农家,他的家庭曾经比我更加贫穷。野心也不是问题,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野心,又怎么能够爬到今天的高度?实际上,野心就是他前进的动力。
    真正促使他想要见我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程嘉溯自行选择爱人,是对他权威的挑战;第二,他不希望程嘉溯生下继承人,有程呦呦就够了。
    但是张小姐,只有野心是愚蠢的,要实现野心,你必须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才行。你有吗?程颐和像一位严厉的人生导师般发问,仿佛全是在为我的将来着想。
    和郑夫人比起来,他的手段可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再三警惕,我现在一定已经被他绕进去了。
    即便我的警惕提到了最高档,想要抵抗他的质问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摇摇头,把自己从他的陷阱里救出来,董事长,您要阿溯带我来见您,不光是为了问我的野心吧。您刚刚问了我的目的,我回答了,现在轮到您了还请说出您的目的。
    程颐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你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难怪我那个儿子为你着迷。
    被他说有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经历,我不由打个寒噤,专心应对他接下来的出招。
    我的目的作为一个父亲,想见见自己儿子宣布订婚的对象,是很奇怪的事情么?程颐和对我之前的问题避而不答,转而打起了亲情牌。
    我也迅速换上准儿媳的面孔,伯父说笑了,您任何时候想见我都可以,能够聆听您的教导是我的荣幸。
    大概是我变脸变得太快,程颐和愣了一下,大笑:不错。
    我这个无耻的变脸可是跟程嘉溯学的,颇得他厚颜无耻之三味,落在董事长眼里,倒也可圈可点。
    他又摇身一变,成了慈爱的爷爷:你们打算把呦呦怎么办?
    我才不相信他是真的关心程呦呦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往死里坑的人,能对另外一个儿子的私生女有多少爱心?
    要是真的关心程呦呦,他一开始就不会把小魔女送到程嘉溯那里,在老宅里由他亲自照管,程呦呦只会过得比在程嘉溯那里更好。
    这会儿装慈爱长辈,未免假得有点过头我腹诽着,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呦呦是阿溯的女儿,她应该由的一切,我们都会给她。而不该她拥有的东西,小魔女也就不用奢望了。
    我暗地里刺了程颐和一下,他笑容一冷,又很快恢复正常,我是问,你能给她什么?
    我们指的是程嘉溯和我,更准确地说,是程嘉溯。因为我其实给不了小魔女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她什么?我惊讶地望着程颐和,她又不是我的女儿。
    大概这些做长辈的,都被道德束缚了太久,完全没想到还可以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毕竟在他们的观念当中,把别人的孩子视若己出才是一个后妈该做的事情。
    可谁都知道,要把别人的孩子看成是自己的,那有多困难且不符合人性。我认可的做法是不可能把她看成自己的女儿,却也不可能虐待她,我会像对待朋友家的孩子那样对她。
    程嘉溯认可我的做法,但程颐和显然不认同了:你这样,不会是合格的程家女主人。
    程家倒是有一位合格的女主人,我提前露出獠牙,猝不及防地给程颐和一口,可我也没看到您有多尊重她啊。
    本来,今天的谈话主题应该是我和程嘉溯的事情,但我不断把问题扯到上一辈的事情上,这让程颐和有些恼火,他危险地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有多危险,可我还真不是来求得他的认同的反正他连程嘉溯都不喜欢,就更不可能对我有好感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好感,我更愿意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替程嘉溯发泄一把近三十年积蓄的郁气。
    程颐和气得冷笑起来,张小姐,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这虽然是个问句,却有着明确的指向。他疑心是程嘉溯借机让我这么做,可他不知道,他的儿子非常看重这段感情,以至于不愿意产生任何波折,他才不会教我说这些会惹恼董事长的话。
    反而是我,知道程嘉溯反正会娶我,仗着公爹不能对儿媳像对待儿子那样严厉,就不知死活地挑战起这头小憩中的狮子王。
    没人教我说,您做的那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人们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用别人教我?只要我出去走一圈,就能全都听到了。
    如果说程颐和这个人有什么缺陷的话,那就是他过于爱惜羽毛,因为想要洁白无瑕的名声,他维持着和郑夫人冷冰冰的婚姻,没能让程嘉洄的母亲桑柳入主程家。
    也因为爱惜羽毛,他至今还没有强行废掉程嘉溯的继承权,而是一种试图让程嘉洄表现得更好,以期能够说服集团的元老们。
    这并不是说他就是彬彬君子了,只不过,有了这样的偏好之后,董事长的确更倾向于给所有事情蒙上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一层礼义廉耻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