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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秦欢高兴的不得了,住了快一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太子府的生活,可这里样样都好就是有些孤单,沈鹤之每日都要进宫,忙起来的时候甚至几天都见不到人,嬷嬷和婢女们虽然时时都会陪着她,可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所以先生入府后,她便格外的投入,总希望能学的更好些,得了先生的赞扬还可以有功课交于舅舅看。
    如今有人能陪她一块听先生的课,还能和她一起用膳睡觉玩耍,简直是给她空白的生活添上了色彩,尤其她也很喜欢开朗又可爱的珊珊。
    即便秦欢还说不了太完整的话,周燕珊也能一个人小嘴不停地说,和她待在一起,永远都是热热闹闹欢笑声不断的。
    沈鹤之还怕家里突然多了个人,秦欢会不适应,特意推掉了户部侍郎的晚宴提早回府。
    进了小院,便见两个小姑娘正一左一右认真的坐在书房的案桌前写字,秦欢的字是她父亲一笔一划亲自教的,从两岁开蒙便在写。
    秦逢仪是曾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他的字浑厚遒劲鸾跂鸿惊,就连当今圣上也要称一声绝,她虽年幼尚不得父亲真传,但笔锋中所带的形却隐隐的有了。
    正因为她有底子也有天赋,沈鹤之才在这方面对她尤为的严格,希望不埋没了她的天资。
    与秦欢相比较,周燕珊的字就差了些,而且也没秦欢有耐心,写几个字就开始东张西望的走神,自然的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沈鹤之。
    偷懒被最凶的长辈发现,她害怕的一哆嗦立即就要问安,却见沈鹤之沉着脸摇了摇头。
    秦欢还没写完,这个时候不许打扰她,周燕珊只能缩了缩脖子,继续顶着压力开始写字,内心已经哭了好几回了,呜呜,她想回家。
    好在秦欢很快就写完了,满意的看了两眼自己的字,伸了伸懒腰,一回头就看到了窗外站着的人。
    顿时眼睛就亮了,欢快的丢下笔朝着沈鹤之小跑出去,满口喊着舅舅,拉着他的衣袖给他检查功课。
    沈鹤之用心的将每个字看过去,说了好与不好,“今日刚学能写的如此还算过得去,但也还需精进。”
    至于旁边周燕珊的,他只是随意的扫了眼,便丢了句重写十张,才领着两人去用晚膳。
    这顿饭吃的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周燕珊从小就很怕这个冷面叔父,以前甚至没同席过,从刚刚偷懒被抓又被罚后,整个人就犹如芒刺在背,浑身紧绷着半点错都不敢犯。
    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秦欢,她就纳了闷了,她们家几个姐妹就没人不怕这个叔父的,怎么秦欢看着娇娇柔柔的居然不怕他,真是神了。
    这也让周燕珊更加坚定的要和秦欢亲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救命稻草。
    晚膳后沈鹤之也没急着回前院,白天他不在,还不知道两个小家伙是否相处的和谐,便以监督周燕珊重写为由,多留了会。
    等时辰不早,周燕珊都快写哭了,才放她们去休息。
    周燕珊的床榻已经收拾好了,就在隔壁屋,但她还没从沈鹤之的阴影里走出来,就缠着要和秦欢睡一张床。
    秦欢自然是没意见的,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也是头次和别人睡一起,显得有些兴奋。
    周燕珊又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一躺上床就拉着秦欢说悄悄话,就算得不到回应,她也一个人能说的很开心。
    “阿欢你也太厉害了,你都不怕太子二叔吗?他那脸一黑,比祖父还凶,我吓得只想回家找娘亲,晚膳都没敢吃饱。”
    秦欢赶紧摇头说不是,舅舅确实有时候很凶,但只要不犯错,舅舅还是很好的,珊珊为什么要怕舅舅呢?
    她想安慰安慰珊珊,让她好好写字,不要再偷懒了,舅舅就不会罚她了,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门外有人轻声咳了咳。
    而后传来清冷的声音道:“该睡了。”
    瞬间屋内的烛火就被吹灭了,方才还在闹腾的两人都紧紧的闭上了眼,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夜风吹散了云雾,将院中远去人的身影拉得越来越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了周燕珊的陪伴,秦欢不仅变得开朗爱笑,她的病也慢慢的有所好转,能说的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但周燕珊也不能一直待在太子府,每隔半个月她就会回家小住几日,又半个月过去了,秦欢不舍得送周燕珊出院门。
    未到三月,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京城的天也时常多变,早起时还是天朗风清,临近傍晚就开始狂风大作,天也顿时黑了下来。
    “好似要下雨了,阿欢你快进屋去,我就回家住两天很快就回来的,到时候我给你带好吃的糖糕。”
    临近开春,朝中一会春耕节一会春蚕节,沈鹤之身为太子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了,秦欢就尤为的不舍得周燕珊走,但再不舍也不能不让人回家。
    即便阴风阵阵的,她也还是要亲眼看着周燕珊上马车,才肯回屋子。
    也不过是这么眨眼的时间,天就彻底的暗了下来,“小小姐外头风大快进屋,奴婢瞧着不像是要下雨,许是会下雪。”
    京城二月下雪并不奇怪,便是三月也偶尔会有小雪,兰香的话音刚落,雪霰子就落了下来。
    秦欢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灰沉沉的天际,等到看着雪落到手心,便下意识的颤了颤,蒙着头躲进了房中。
    “小小姐的脸色有些差,可是冻着了?奴婢去让后厨煮碗参汤给你暖暖身子。”
    秦欢一进房,就躲到了床上,兰香误以为她是怕冷,赶紧让人去准备参汤,看着她喝下去才放心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小小姐可是乏了?奴婢守着您,等您一会饿了再喊膳。”
    秦欢躲在被窝里没出声,兰香只当她是困了,便小心的守在一旁,直到天完全的暗了下来,屋内才点上烛火。
    正巧绣房的嬷嬷来问她关于秦欢的喜好,该准备做春衫了,她怕吵着小主子休息,便领着嬷嬷轻手轻脚的到了外间。
    沈鹤之从御书房忙完出来,雪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同福为他撑伞,有些犹豫的道:“今日天冷,殿下不如歇在宫中,也免得明日要赶早。”
    他也没想到今日会下雪,略微沉凝着点了点头,“你回去趟,看看府上可否一切安好。”
    太子说是看府上事宜,实则就是关心小主子的情况,同福明了的行礼退下,就在他转身要走的瞬间,乌黑的天幕像是被生生撕裂,随后一道惊雷蓦得炸开。
    过了惊蛰本就时常会有雷雨,只是没想到今日竟是罕见的雷雪交加。
    同福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暗道了声晦气,正要重新往外走,就感觉到有人从他身边掠过。
    等他看清时,已经只剩下沈鹤之的背影了。
    沈鹤之心中有些不安,快马回到府上便直奔小院,果然一进院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外头雷雪交加,婢女们却慌成一团四处在找人,一问,他的脸色瞬间比这漫天风雪还要阴冷。
    “奴婢不过是离开了半刻钟,再进屋小小姐就不见了,屋内床上各处都没人……”
    “废物。”
    沈鹤之踢开跪在身前的人,大步进屋,便见床榻被褥凌乱,窗子也被人从内打开了,而那本该乖乖躺着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这样的天气秦欢是不可能到处乱跑的,肯定还在府上,只是她能去哪呢。
    沈鹤之听着婢女们来报,说是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沉着脸一言不发,直到又一道惊雷响起,他突得想到了什么,径直回到了前院。
    遣退身后人,独自进了里屋点亮了烛火,将屋内能藏人的柜子一个个打开,终于在角落的衣柜里发现了蜷缩着的小人。
    她怀里抱着兔子的布偶,将脑袋埋在了膝上,浑身发着颤一声不吭。
    “阿妧,别怕,舅舅在这。”
    第16章 八年后(长大)
    从雪落下起,秦欢就跟失了魂似的,那些被她努力埋起来的记忆,不受控制的涌现了出来。
    她记得那日是她的诞辰,也是这样的雪夜,她与爹娘用过晚膳后,围着书桌旁看爹爹为她做赋,意外就在那时发生。
    下人慌乱的闯了进来,她头次见到爹爹的脸上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她被娘亲藏在了柴房的水缸中。在过往的几年里,她曾好几次都被藏在这里,只要等爹爹摇响手里的铃铛,她就能出去。
    可这次不同,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手脚冰凉,却依旧听不到铃铛声响起。
    漆黑冰冷的水缸,痛苦嘶哑的求救声,让秦欢挣扎着想要不顾爹娘的交代爬出去看看,可她刚推动头顶的木盖子,一道惊雷就劈了下来。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尤其是她躲在水缸里,将这雷声无限的放大,瞬间就将她吓得缩了回去,紧紧的环抱着发颤的身体,不敢再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惊雷声才过去,整个世界仿若都寂静了下来,秦欢耳里不停地嗡嗡作响,她好似听见了铃铛声,手脚冰凉笨拙的爬出了水缸。
    而后却看见了她此生最可怖的噩梦,到处都是火都是倒下的人,以及他们身下止也止不住的血。
    方才还在与她说笑的爹娘,此刻就安静的躺在地上,那个爹爹经常摇晃的铃铛就摔在他的手掌边,她跪坐在他们跟前,轻轻的推了又推,喊得声音都哑了,却不见他们睁眼。
    她害怕下雪害怕打雷,更害怕一个人。
    当听到雷声响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找沈鹤之,可他的房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而雷声却还在继续。
    沈鹤之也是想起那夜的记忆,联想到秦欢的心病,才会不顾雷雪交加的天气赶了回来。
    好在她没事。
    秦欢方才一直不敢发出声,她像是又回到了那天夜里,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才不管不顾的哭出声来,那些堆积在她心里的痛苦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之处。
    “舅舅,别走,别离开阿妧。”
    她只有舅舅了。
    听到稚嫩又沙哑的声音,沈鹤之有片刻的恍惚,看着怀中哭得不能自己的泪人,才有了几分真实感,秦欢会说话了。
    她的哭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嚎啕大哭,也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她只是一声声低低的抽噎,却最是让人心疼不已,就连沈鹤之的心也跟着被揪着生疼。
    “别怕,我在,我哪都不去。”
    沈鹤之就这么任由秦欢抱着他,将他的锦袍抓得皱巴巴的,把眼泪全都蹭在了上面,也没挪动半步。
    直到雷声停下,她才慢慢的停下了抽噎。
    沈鹤之低头去看,秦欢白嫩的小脸早就哭的通红,一双眼更是红肿的吓人,他一动她的脑袋就不安的跟了过来,惹得他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将人腾空抱起,放到了榻上。
    “好了,再哭可就丢人了。”
    秦欢哽咽着吸了吸鼻子,睁着通红的眼,咬着下唇努力的憋着泪,看上去可怜极了。
    反而比方才哭还要让人揪心,沈鹤之长叹了声:“罢了罢了,想哭就继续哭,过了今夜再不许有下次。”
    或许是受了惊吓,又哭的累了,秦欢吸着鼻子抽噎了会,就眯着眼睛继续的往他怀里钻,一边拱着脑袋一边嘴里喊着舅舅。
    见她困的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沈鹤之便喊了兰香等人进屋,打算让她们把她带回小院去休息。
    可没想到,人刚被抱起来,她就瞬间睁开了眼,慌张的看向沈鹤之,那眼神像是他马上就会消失似的,甚至还从兰香的怀里挣扎着下了地,跑回到了他的身边。
    “舅舅,你不要阿妧了吗?”
    沈鹤之眉心微蹙,这十多年来的耐心好似全用在了今日,对付这个小哭包上。
    看着身旁想上前帮忙又不敢上前的婢女,沈鹤之终是站起了身,亲自送她回小院。
    一直在床畔看着她睡下,确认不会再有事,才放心的回前院。
    只是这番折腾下来,他却是没了半分睡意,沐浴更衣后单手支着额,翻看着这两日的邸报,翻页时眼尾正好扫到了夹在某本书中的信笺。
    沈鹤之记不清何时有的这信笺,但他的书案下人们不敢乱动,只可能是他自己放的,抽出一眼便瞧见了上面熟悉的字迹。
    吾弟鹤之亲启。
    一打开便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淡香,是文氏给他的家书,这是他与秦氏夫妇的约定,自他回京后,每隔数月便会有信笺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