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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还是在无意间释放了暧昧信号,也许潜意识里期待获得共鸣。可那之后呢?他不确定能否与梁赫摊开来讨论这些——想达成怎样的关系,他自己也说不清。
    梁赫说这里的房子挺好,于是第二天沈喆给房东打了个电话。房东告诉他他住的楼上就还有一间空的,另一栋楼里也还有。
    “你朋友想要哪间?”
    “那我问问他。”
    梁赫选了沈喆楼上的那间,同样的户型,一室一厅。房东手上的这几套房子都是专门用于出租的,装修风格以及家具摆设都一模一样:浅色的木地板、木边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电视柜、床和衣柜……简简单单,入目清爽。
    梁赫在九月中旬的一个周六搬家。
    这套新公寓比他之前住的那个单间还大点。他的东西本来就少,这样一来更显得空空荡荡,冷清得有点可怜。
    第二天上午,他们一起去了趟C市最大的家居城。大概两个年轻男人一道逛家居城比较少见,梁赫总觉得被好几个店员的视线追随,多少有些不自在。沈喆似乎没发觉,要么就是完全不在意,楼上楼下的逛着,不时与他讨论各种装饰物。
    梁赫看上一个架子,比沈喆家的那个小,不过没有车还是很难运回去,店员说下午帮他送货。
    商城在做活动,原本没什么购物计划的沈喆也买了套天蓝色的床上五件套,离开前两人又一起买了同款的大号木漆碗,沈喆说吃汤面比较合适。
    当天上午回去以后,他们在梁赫的新家吃午饭,没再自己做,从外面叫了份水煮活鱼上来,配合梁赫前一天晚上买的扒糕。切成细条的扒糕倒在盘子里,加上醋和蒜末一拌就可以食用,清爽的口感中和了鱼的辣劲儿。
    楼下有回收旧家电的吆喝声,梁赫起身关窗。恍惚间,他有种和沈喆是家人的感觉,甚至更特别的关系,虚幻而难以想象,可是回到桌旁,手触摸到光滑的桌面,又是实实在在的。
    开学近一个月,尽管沈喆是师范专业出身,对未来工作有了充分的理论与心理准备,实际步入工作岗位后,还是遇到不少挑战。
    小学生心思简单,有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相应地也更容易情绪化,甚至有一上学就哭着不肯进校门的孩子。他班上有个叫陈思琪的女生就是这样,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沈喆费了不少心思,一个多星期后,终于看到小女孩走进教室时不再哭丧着脸。
    不过,先前比较担心的袁皓晨倒没有对上学表现出太大的排斥,而且沈喆发现他在同龄人中比面对成年人更自然,也不是完全的闷葫芦,只是课上回答问题不那么积极。后来一次跟梁赫吃饭的时候他说起来。
    “我姐挺不容易的,”就算知道晨晨的性格和家庭环境有关,梁赫也不觉得这是袁晶的责任,“她没办法顾及那么多。”
    “我知道。”
    “是吗……”梁赫看了看一脸淡然的沈喆,欲言又止。
    “你认为我会怪责家长吗?”
    梁赫微微红脸,他的确不太希望姐姐被学校老师施加压力。只不过这个老师是沈喆,而沈喆的立场往往因循的是常理。
    “怎么说呢,”沈喆没等梁赫回答,便接着说下去,“虽然在学校学的那些教育理论都会强调家庭的作用,但是我觉得……把成年人的人生完全和下一代绑定也挺悲哀的。”
    梁赫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前袁晶在秦颖墓前的哭诉,那时的自己懵懵懂懂,现在听到沈喆的话,好像更能理解她当初的心情。
    可是联想到自身呢,梁赫很难厘清,自己对梁政和许莉梅有没有过一丝怨愤。这是个悖论,人总归有私心,不触及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才容易与他人共情,所以他能够替袁晶考虑,却未必愿意站在自己父母的角度思考。
    梁赫想起了许多之前的事,那些总也捋不顺的纠葛。
    他在国外给许莉梅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应父亲的提议。梁政说许莉梅毕竟是他的母亲。
    言外之意他也懂,就算她对他毫无挂念,也是自己的母亲。
    其实他觉得这种虚与委蛇的人际应酬毫无难度,许莉梅不当回事,他同样不当回事。尽管用“应酬”来定义亲缘关系本身就是可悲的。
    回国后母子见面,许莉梅在外面的酒店请他吃饭,象征性地问了问工作上的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妈挺不称职的?”许莉梅对梁赫的心思一清二楚,却混不在意,“我也不觉得我是什么好妈妈,当妈就得无私奉献?没这个道理。”
    梁赫无言以对,屏住了呼吸。
    许莉梅将近五十岁的年纪,仍然风韵不减,从外表看不出多少岁月痕迹,是个神奇的女性,但不是个好母亲,她也从未致力于此,在梁赫面前坦坦荡荡,毫无掩饰。
    至于他的另一位直系亲人,如今仍留在美国的梁政,同样不是个称职的家长。
    “我有我的人生,你也有你的,”许莉梅笑笑地说,“你这么大了,我才敢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你。”
    母子聚餐未到不欢而散的程度,但梁赫的心里,要说完全没有失落也不可能。
    “不过我可以保证,你想过怎样的生活,我也绝不会干扰。”这是许莉梅那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要怎样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