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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老师们,新年到来之际,祝大家新年好。”窦恩泽的声音浑厚低沉,下面的人听得老校长开始说话,像是施了魔法一般,突然就安静下来,剩下后面的人踮起脚尖往前望着。
窦恩泽扶了扶老花眼镜,抿嘴不露声色地笑了笑,“如大家所知,江城大学每年都有新年敲钟的仪式,到现在已经成为了江城大学校园文化的一部分。敲钟仪式,对我这个老人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窦恩泽顿了顿,抬了抬眉毛又缓缓开口:”听到钟声的时候,是我最心安的时候,这意味着,我地保健方法十分得当,又多活了一年。”
下面的学生善意地笑了起来,窦恩泽也跟着笑了几声,又垂下嘴角,恢复到了严肃的表情。
“曾经有学生问我,新年的时候,为什么要敲钟,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疑惑。”窦恩泽眯了眯眼睛,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
“敲钟,不仅是辞旧迎新,告诉大家,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到来,也是为了在乾坤之间,慰问那些为创建江城大学付出生命代价的灵魂,如果世间真有灵魂一说,希望他们能够在新的一年,回来看看,自己亲手创办的教育事业,在每一代人手中薪火相传,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个世界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可是仍旧不够好,我希望因为你们的存在,我们能够拥有一个更加平等,开放与博爱的世界。你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就应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已经老了,这个时代终究是属于你们。”
下面响起了众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地海洋之中,窦恩泽撞响了那鼎古钟,悠远的钟声在广场上荡开,引起众人的欢呼,与此同时,数朵礼花在天空中相继绽开,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拥挤的人群将沈书成和田玉挤在一块,沈书成凑到田玉耳边,柔声说道:“小玉,新年快乐!一定一定要快乐。”
田玉愣了一愣,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点点头,“沈老师,你也是!”他心里想着,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就很好。
窦恩泽望着一群稚气未脱却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欣慰地点点头,却将目光落在远处天空的星河。
如果窦蔻染还在,如果他能够看到眼前这群少年学业有成,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怀,不再会被轻易蛊惑和愚弄,该有多好。
烟火之下,没有人看到窦恩泽惨淡的笑容,快乐是他们的,他什么也没有。他忽然感觉到,大概是因为全球气候变暖,今年冬天的气候比窦恩泽年轻的时候暖和多了。
彼时,窦恩泽一家分到住的地方是乡下的一间砖瓦房这在此处已经算顶好的待遇,是大队特地分给他这个知识分子的家庭的,离房子几里地外便是一个小破庙。小破庙已经不再供奉着菩萨了,摆了桌椅板凳和用锅灰刷了墙壁,凑出一间小学来,窦蔻染和窦恩泽是大队中顶有文化的人,被队长安排去给村子里不识字的人教书,清晨鸡还没打鸣,窦恩泽就得去庙敲钟叫村里的人来上课,晚些时候,再去更远地方的中学教哲学和英文,每天回到家中,都已经是伸手见不着五指的黑天。
冬天的夜里,小房子里烧起了柴火,四个人围着柴火坐在一块,驱散冬天的寒冷。柴火上面煮了一锅饭。说是饭,却加了不少水,看起来更像是粥,却是四个人今日全部的粮食了。米饭里面放了些肉丁,油腥味便顺着蒸出的水汽飘散出来,那是今天下课的时候,一个来识字的农民非要塞给他的。
窦恩泽年纪轻轻,几口寡淡的汤汤水水根本没有办法饱腹,看着他怏怏不乐的样子,窦蔻染将碗中的米粥又倒了一半在他的碗中,又把其中的肉丁拨给他。窦恩泽看着碗中肥美的鲜肉,咽了咽口水,正准备下肚,秀云便伶牙俐齿地骂了起来。
“你这没大没小的,这是作甚,明明每个人吃的喝的都分好了量的,凭什么你就要多吃多占,别人都不活了?”
秀云噼里啪啦地把嘴里的话砸在窦恩泽身上,叫他脑子一懵,窦恩泽暗想明明是窦蔻染给自己的,她生什么气?他不知道秀云这臭丫头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听了窦蔻染的话千般百般地让着她,她却越发喜欢没事找事的和自己斗嘴皮子了。还是王雪出来打圆场:“秀云,这有什么好争的,都是一家人,小泽也是长身体的年纪。”
秀云却不依不挠,没好气地白窦恩泽了一眼,“他都跟个陈芝麻烂谷子的年纪了,还长身体,长个屁!”又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就算说长身体,也是你肚子里孩子需要营养,什么时候轮到他了?!”
肚子里的孩子?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叫窦恩泽眼睛一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惊慌失措地望向窦蔻染,窦蔻染的眉目之间却写满了惊喜,声音还有些激动的颤抖:“小雪,秀云说的可是真的?”
王雪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她娇羞地低下脑袋,轻轻点了点头:“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今天刚叫秀云陪我去看了医生,本来想晚些时候告诉你的…秀云这丫头…”
窦恩泽本来还安慰自己,窦蔻染只是为了那个婚约勉强和王雪在一起的,就算有了夫妻之名,也未必有夫妻之实。听得这个消息,只觉得眼冒金星,像要晕过去了似的。
秀云却志得意满,仿佛打了胜仗一般,“你个死小子,你说这饭该不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