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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他旁边的这位公子才可以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他围着一条条纹羊绒围巾,身着黑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件过膝的棕色毛呢大衣,皮鞋干净的发亮。窦恩泽又走近了些,此人的面孔便更加清楚——这位公子看起来不过刚过而立,梳着精致的大背头,却因两条又粗又黑的眉毛而丝毫不显得油腻,眉毛之下眼瞳深邃,叫人望不见其中波澜。皮肤白皙,而脸颊上却是如同朝霞的血色,高挺的鼻梁下两片朱红色的薄唇轻启:“泽泽,你怎么还没有睡?”
“你不是也没有睡吗?”窦恩泽把手搭在栏杆上,海上风大,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觉得脖子上一温热,转过头,才发现窦蔻染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仔细围在窦恩泽的脖子上。
“明天这个时候就已经到家了……”窦蔻染望着大洋的远方,仿佛目光的尽头,就是熟悉的万家灯火。
“唉……扣子哥,你为什么非得回来呢?在英国呆着多好,有不愁吃不愁穿的。”窦恩泽轻声叹了口气,不满的抱怨,“老爷太太都去世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我就不是很想回来。”
窦蔻染转过身,背对着广阔的海洋,目光温柔的落在窦恩泽的身上,却叫窦恩泽头皮发麻,忙不迭地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不对?”窦恩泽弯了弯腰,眉毛一翘,扬起脸望着窦蔻染。
窦蔻染伸出手,用手指做梳,替窦恩泽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泽泽,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何况也不是没有牵挂呀,你忘了你还有个嫂子?”
嫂子?窦恩泽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感觉心跳慢了半拍,他努力提起面部的肌肉让它不要抽搐,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我……我什么时候有个嫂子了?”
“当年家里给我定的亲事呀,你忘了?”窦蔻染把手背到身后,目光依旧温暖柔软的如同冬日的鹅绒被。
“我的天!这都改朝换代进入了新纪年了,那八百年前定的亲事怎么能算数?!”窦恩泽的声音有些激动,却顷刻间被无尽的大海吞没,他撅起嘴巴闷闷不乐,“你看那些数一数二的名人们,哪个不是对抗封建包办婚姻追求爱情自由的?谁会不是离自己以前定婚的人远远的?!”
窦恩泽心道,怎么偏独独是你窦蔻染,要娶一个不过年幼时见过一两面,情窦未开就被匆匆定下终生的人?他忍不住嘀咕,“怎么你在国外待了这么久,还这么…这么…迂腐,固执!”
窦蔻染依然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仍旧柔声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呀。前两天收到亲戚来信,说原来的李家二小姐至今待字闺中,等我回去娶她,当年既然定下婚约,又怎么能言而无信呢?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呸呸呸!”窦蔻染转过身看着船身之下翻涌起的波涛,心也随着浪潮起起伏伏,他恶狠狠的朝海里吐了口唾沫,“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丑八怪,嫁不出去,倒想起那不作数的娃娃亲来,找了个借口非得粘着你!”
“泽泽。”虽然自己确实连李家小姐的容貌都不记得几分,窦蔻染听到他用刻薄的话说起素未谋面之人,语气却多了几分严厉,“不要这么中伤旁人,他又没惹你。”
窦恩泽故意重重哼了一句,不作声,背对着窦蔻染偷偷生闷气。
温柔的指腹划过他的头皮,窦蔻染又替他理了理头发,再从身后把他的围巾没裹严实的地方展开裹紧了些,把手轻轻搭在窦恩泽的肩上,语气里带着笑意,“怎么为这个事情生气了你放心,在我心里,你便是独一无二的泽泽,即便我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我也不会因为旁人分去半点对你的好,好不好?”
窦恩泽用力一扭肩,甩掉窦蔻染的手,故意气他,“我不过是你的伴读,你对不对我好,没有关系的!”
窦家之前家大业大,窦恩泽本是饥荒年窦家从集市上给窦蔻染买来的伴读,窦恩泽比窦蔻染年岁小一些,窦家只有这一个儿子,想着有个同龄人陪着也好,不至于孤单。
虽说窦恩泽只是伴读,但是吃穿用度却从未克扣,那年窦蔻染和父母商量着要出国,窦家也一并把窦恩泽送了出去方便彼此有照应。不过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后来窦父窦母接连去世,家里也没了产业,窦恩泽和窦蔻染远在英国,一直以兄弟相称,这些年也算是相依为命。
窦蔻染没想到窦恩泽居然把这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皱了皱眉觉得窦恩泽的满腹怨气来得莫名其妙,正了正神色,认真的说到,“我从未觉得你是什么伴读,于我而言,你就是家人,你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你知道吗?”
窦恩泽仍旧是固执的背对着他站在那闷不做声,背影看起来像气坏了。
尽管窦蔻染仍旧不知道他为何会为了一个嫂子生那么大的气,毕竟自己已是而立,娶妻生子,人之常情,窦恩泽不会不知道。
可是如果窦蔻染此时转到窦恩泽面前,就会发现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少年的衣襟,早已被眼泪沾湿了一大块窦恩泽不想转过身只不过是不想叫窦蔻染看见自己的狼狈的模样。
似乎只有那一轮孤孤单单的明月能读懂窦恩泽的心思。从孩提到如今,他的一切都和这个叫窦蔻染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仿佛在窦蔻染的名字旁边,理所应当应该是窦恩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