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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办公室里有一种叫田玉说不上的不对劲。
他先给自己吃了个定心丸,这个人没有流露出来惊讶的情绪,说明他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意外,所以自己没有进错办公室,而他也必然是沈书成沈老师。
但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为何如此诡异?
不过,他很快他就发现了这诡异氛围的由来——整个办公室里只有沈书成一个人。
田玉抬了抬手假意挠了挠自己几乎不存在的头发,趁此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办公室旁边的墙上赫然挂着:办公时间,上午9:00下午4:30。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居然是开学的时候阻止自己买英语报的人。
一想到开学时候自己差点被骗的愚蠢模样,田玉就恨不得删除这段记忆,心里祈祷着沈书成千万别想起来的这件事。
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紧张,田玉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他望向沈书成,本想偷偷观察这人的脸上是否有一两分愠色,却对上沈书成的目光。
弥漫于空气中的沉默形成一股无形的低压气团,叫他觉得此刻自己需要解释些什么,张开嘴却有些词穷,不知道是应该先说对不起还是先说谢谢。
这股低气压消失于沈书成的微笑中,他露出早已准备好的八颗,“田同学,你来了?来,过来坐。”又把唐冬的椅子拉来身边,朝着田玉挥了挥手。
田玉犹豫了一下,这样的语气,沈老师大概是忘了开学的事情了?
忘了就好。
田玉抿了抿嘴唇,挪着步子走过去,坐在椅子的边缘,挺着僵直的背,又垂下头把目光聚在聚在规规矩矩放在面前的手背上。
“你的资料我看过了……怎么样,刚刚来学校,还习惯吗?”
“嗯。还好吧。”虽然并未见着沈书成生气,田玉心里却还在盘算着怎么解释自己耽误了沈书成下班,又怕言多必失,尽量用简单礼貌又无用的话回答沈书成的问题。
沈书成抿了抿嘴唇,“那你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田玉皱了皱眉,猜不出沈书成这么问的用意,挑着个无关紧要的事回答:“感觉这里的坡有点多。”
江城大学依山而建,上坡下坡的,沈书成倒觉得没什么问题,反而省去了小时候学自行车的麻烦。沈书成想起来昨天查到的田玉的家乡的图片,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没有山丘,只有偶尔隆起的小土包。
“每年都能听到学生这么抱怨。”沈书成眯了眯眼睛,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有亲和力。
刚才那句话显然是他胡编乱造的,堂堂沈公子可没有这么耐心去听一群学生抱怨坡多坡少。他拿起一个橘子,用纤细的指甲捏开橘子皮,慢悠悠的剥起来,“室友呢?相处的怎么样?”
田玉左手的拇指指甲盖抠着右手食指关节,他沉默了一下,沉声答道:他们都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沈书成把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递到田玉手中,“我看过你拿到的奖,真的很棒。”沈书成细数着昨天看到的那些奖,末了又不忘补充道,“啧,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呀。”
努力想把这场对话的双方从施助者和受助者变成长者对少年的指导和教诲,才是沈书成的目的所在。
这是他昨天从一篇论文中看到的,论文结论中还强调这个方法成效显著,他有点失望,看着田玉凝重地表情,现在看来效果不尽如人意。
他打算用昨天看的另一篇论文里的方法再试试。
沈书成查过那个通讯作者,是青少年心理学领域的大拿。论文里说,初次交流的时候,要把话题转移到对方擅长的领域,增加对方的自信心,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对方淡化对自己贫困生身份的心理认知,从而使得二者的身份处于较为平等的位置,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基础。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物理作业做到晚上十二点,一道题都写不出来,我就着急啊,着急我就哭,结果哭累了就趴桌子上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作业是做不完了,去学校又被老师骂了一顿。”
沈书成好像又回到了那段被物理支配的恐怖的时光,语气里面多了几分懊恼,“我这个脑子,要是学了物理,头发早就掉光了,那个什么,二力平衡!我高二才搞明白!还是为了那个破毕业会考!”
田玉低着头抿了抿嘴唇。
虽然他并不知道,作为一个老师,沈书成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当年学物理的糗事,但这个话题显然在他的舒适区以内,他甚至对眼前这个对物理无能为力的人产生了些许的同情,又为自己的出色的成绩感到略微得意。
他稍觉放松,背不再绷直如同木板,身体微微蜷起来,军训得外套便空荡荡的垂下来,显出脊骨的形状,“嗯,物理是挺难的。”
果然大拿之所以为大拿是有道理的,提出的方法和理论就是好用,沈书成暗自得意,“是吧!所以我文理分科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就选了文科,还把那些用过的物理书攒在一起,举行了一个小而隆重的告别仪式。”沈书成扬了扬眉毛,颇为骄傲的说。
田玉抬起脸,显然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做小而隆重的告别仪式,他缓缓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怕声音太大又小心咀嚼着,心里猜测沈书成既然将话停在此处,便是希望他问下去得,咽下橘子便弱弱地问:“什么……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