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页
那唯一一次见面,不必摆明了说,梁承已经确定林成碧的选择。
“也幻想过她会改变主意。”
“显然没有。”乔苑林低喃,“她甚至做了一篇扭曲的报道。”
真相超乎他的预料,从赵建喆的专访到被压下的稿子,再到未见天日的证据,每桩每件林成碧都牵涉看中。
他仿佛被一把扼住了咽喉,他梗着脖颈,在水中转过身去。
单薄的肩胛耸动着,水滴沿着凸起的脊椎分流滑下,伴着乔苑林逐渐压抑不住的吞泣。
水变冷了,梁承打开开关更换,一池泡沫波荡起伏,乔苑林挥拳砸出如浪水花,放关大哭。
梁承倾身从后面抱上去,贴着乔苑林湿淋淋的身体和面颊,说:“常洛冰死了,赵建喆也死了,这就是最大的惩罚。我和应哥报了仇,坐完了牢,全部都过去了。”
乔苑林用力摇头:“没有过去……别人尝尽了苦,她凭什么过去?!”
梁承收紧怀抱:“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无所谓!”乔苑林关嘶力竭,“无可奈何地接受怎么能算无所谓!”
梁承大掌按着他胸口,一遍一遍安抚:“别这样,乔苑林,听话,别这样。”
惨烈的痛哭回荡在浴室,乔苑林流了满脸热泪:“对不起……对不起……”
梁承苦苦隐瞒,可他最担心的事情依然发生了。他对林成碧的话在应验,他口中幸运的孩子先被母亲抛弃,如今承受着迟来的伤害。
乔苑林哭得双手麻痹,字句淹没在抽噎中,他对林成碧的爱和崇拜化为泡影,全部付诸咸苦的泪水。
梁承把他抱回卧室,不停吻他,他却不停地抖,鼻腔堵塞出不了一点气,他张着嘴唇呜咽。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不害怕,他知道梁承会救他。
也许在他妈妈装起证据的时候,梁承就在救他。
乔苑林睁着朦胧的眼,仿若在献祭,在认罪:“我……”
只一字,梁承啄他的耳朵。
当年在月台上就做好了决定,他告诉乔苑林:“别人的报应我管不着,我只能确定,你是老天爷给我的补偿。”
第89章
这一夜漫长难捱, 乔苑林最终体力透支昏睡过去,眼泪泡得皮肤渗着红血丝,他突然梦呓, 在梁承的臂弯里惊得一挣。
天色熹微时他刚睡得沉一些, 晨光在窗外的高空弥散开, 待他梦醒睁开眼,梁承已经穿戴整齐守在床头。
眼尾揩拭多次破了皮,有点疼,乔苑林半阖着, 问:“哥,几点了?”
“马上八点。”梁承拨开他鬓角的碎发, “给你请一天假, 今天在家休息?”
乔苑林迟钝地思考片刻,没有拒绝:“我一会儿自己请,你上班别迟到了。”
梁承下午有一台重要的手术, 不能缺席,但他太不放心,盯着乔苑林半晌不肯动身。
“我真的没关系。”乔苑林沙哑着嗓子,“哭过就发泄了,有事立刻打给你。”
走之前, 梁承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正好贺婕轮休,他嘱咐乔苑林不要一个人待着,回家休息。
乔苑林仰躺在枕上听大门闭合,事到如今已经厘清了全部因果,混杂的千头万绪沉淀下来,他恢复了平静。
关机一夜的手机打开, 响个不停,有三十多通林成碧的未接来电,十几条未读消息。乔苑林一边翻阅一边苦笑,长这么大,林成碧鲜在对他这样紧张。
是震惊、害怕,也许还有一点愤怒?
乔苑林懒得细究,他撑着精神爬起来,没敢照镜子,利落地收拾妥当。茶几上放着梁承准备的药和水,他把水喝光,将药原封不动地装进了便携药盒。
他离开公寓去了电视台,比正常上班时间迟到半个钟。采访部的大办公区空着一片,各组在一起开会。
乔苑林大摇大摆地经过会议室,同事们透过整扇玻璃墙望向他,组长率先冲他勾了勾手掌。
他目不斜视,背着包在众目睽睽下,擅自闯进了主任办公室。
一众吓呆,“唰”地看向会议桌顶端的主任本尊——孙卓一派平和,把会议资料推开,让大家先自行讨论。
孙卓暂时离席,走到办公室门口停下,内心竟有点忐忑,他拧开门,乔苑林环抱双臂靠在窗前,俨然是等他。
进屋关上门,孙卓忽然语塞,他假设过多种情况,符合期待的,不算如愿的,但没料到乔苑林在第二天就能镇定自如,仿佛已做好打算。
他判断乔苑林不是来上班的,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乔苑林道:“没睡好,起晚了。”
那张脸上仍残红未消,点缀在眼睑和鼻尖,是号啕大恸过的痕迹。孙卓承认自己做法残忍,但不后悔,也不想伪善地安慰一番。
既然来找他,他直接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乔苑林回答:“我要关于梁承的那篇稿子。还要赵建喆的专访,需要你用权限从资料馆调取。”
孙卓绕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乔苑林垂眸眺向资料馆的大门,说:“老大,从我进电视台起,你就计划好这一天了吗?”
孙卓回答:“谁也不能掌握未知,这一天会不会作生不取决于我,反而是取决于你。”
因为乔苑林通过了几番考验,所以才能一步步触碰到亲生母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