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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闻见香气,他没动,只放肆地恃宠而骄:“我没劲儿了。”
梁承当真背上他,一阶阶走得很稳,花环垂下的叶子蹭在彼此的脸颊之间,痒,他很轻地笑了。
“超人。”
“嗯?”
“我骨头重了,如果坐肩还能撑住吗?”
“没事,我的肩膀更宽了。”
乔苑林趴在那片肩上,将一只耳机塞给梁承,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是《滚滚红尘》,他早就记牢了。
爬过一大半,别人疲累时乔苑林攒足了力气,他下来自己走,山中的石阶变成盘山栈道,峭壁边已经有淡淡的浮云。
他脚步不快,但把梁承落后了一截,等人追上,说:“你好慢啊,用不用休息?”
梁承回答:“我恐高。”
“恐高住五十二楼?”乔苑林不信,抬手挡住阳光,“好晒啊,我恐日。”
梁承:“你再说一遍。”
乔苑林察觉说错话,往前走了,梁承瞥向高耸的断崖,将额头的薄汗一把揩掉。
快到山顶,风越来越大,通往抚云台有两条路,一条是石阶,另一条是更快捷的高空索桥。
大部分人选择过桥,应小琼和郑宴东先过去了,乔苑林停下等梁承,掏出那本没看完的游玩手册。
当地流传着一则神话故事,一个仙子爱上了凡人,被困在云栖山上。对方答应会来,仙子便日日在桥上等候,可直到百年,凡人至死有没有出现。
惩罚结束的那一天,仙子恢复自由,却从桥上纵身跃下坠入了诺湖。
乔苑林不禁走上索桥,实在太高了,望不见万丈之下的湖水,他走到桥尾,举起相机想拍一张留念。
按下快门的一刻,梁承出现在桥头。
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梁承脚步沉重,僵立着等一阵阵心悸平复。桥下的苍翠深不见底,他看一眼,冷汗刷地沿着鬓角流下。
乔苑林挥手大喊:“哥,我在这儿!”
梁承踏出一步,瞳孔盯着乔苑林缩紧,继而涣散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他踩在桥上,拖沓却不肯停止。
乔苑林放大镜头意识到不对劲,难道恐高是真的?
这时,梁承走到一半,黑色皮靴敲出咚的一声,终止了紊乱的脉搏,他整个人颤巍巍地跪倒下去。
乔苑林心脏骤紧,终于明白梁承不寻常的笨拙和胆怯是因为什么。他把东西全部丢下,低头时一股大风吹掉了花环。
豆大的汗珠不断砸下来,梁承撑着桥面的双手青筋暴起,他站起身,倾斜着朝飘落在桥边的花环走过去。走向一侧,深渊避无可避地镶嵌在眼下。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乔苑林恐惧地喊:“梁承……不要!我不要了!”
愈靠近绳索,深渊避无可避地嵌在眼下,梁承呼吸粗重,他弯下腰,发麻的手指几乎勾不住那一圈茎叶。
他艰难地捡起来,乔苑林只距他一步之遥,他莫名安定下来,一点点恢复清明。
乔苑林吓得咽口水:“你怎么样?”
梁承陡然笑了:“我不害怕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乔苑林埋怨般,“为什么要来爬山?我们回去,下山去哪里都好,我陪你回去。”
梁承唇色苍白,却如释重负,在月台上他料到乔苑林会难受,来这座桥上有是他计划之中的痛苦。
重逢以来他做了很多事,明的暗的,试探或示好,他企图开启一段新的关系,然而始终没清清楚楚地解释当年的遗憾。
他有三个噩梦,一个是怕酸,记事起养父第一次打他,他不吭声,赵建喆就打到他呕吐了一地酸水。他被踩在那片污秽里,从此闻见任何酸味都会想吐。
他曾经嗜痛,因为伤口多了,他尝试喜欢上痛的感觉,这样疼痛无眠的长夜才能不那么难捱。
五岁那年赵建喆抓着他的肩膀按在窗边,要把他丢下去,半边身体悬空,耳边是要他粉身碎骨的威胁。
杀了人的那一刻,与其是解脱,梁承更觉得像是结束。他瘢痕累累的生命不必再挣扎,添一道罪名,用绝望买断了绝望。
可偏偏那一天,他遇见乔苑林,救了乔苑林。
他在二监里有了念想,他反反复复思考自己究竟是好是坏,落入死胡同死循环,差点疯掉。
他一刻有没忘记过乔苑林,相反,他琢磨最多的就是那个孩子,活下来了吗?康复了吗?会否感谢他?
他同一天杀人、救人可不可以抵消罪恶?
他甚至幻想过某一天再遇见那个小孩儿,那他一定要掩饰住卑劣的前科。他不敢停止读书学习,维修电器有认真钻研,连看金有愿意尝试。
好比在彻底落下的幕布上割开一条缝隙,些微亮光透进来,不至于完全漆黑,他感觉自己还有一点救。
后来他出狱了,生活自由而茫然,直到毫无征兆地再次见到乔苑林。
梁承那一刻才认识到,他根本没有承认的勇气,他不肯展露一丝一毫,不想做一个有污点的救命恩人。
那段时光里,他不敢上天台陪乔苑林一起看星星。
他不接受乔苑林分享的梅子梳打。
他养仙人球,是偷偷扎指尖缓解嗜痛的怪癖。
一无所有只有一身隐埋的疮疾,梁承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可乔苑林又倔又勇,非要凑近他,还要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