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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花一样。女人没什么意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点点头说:“我都行,离了家就行。”
他们结婚了。
女人确实念过书,性情也跟村里一般女人不一样,因此时时有些瞧不起他。说实话,他跟捡到宝儿似的,虽然这女人不是他理想中的艳芬——他老婆身子太弱,说话太刻薄,也不爱笑。可是她真好啊,她聪明,懂得多,在什么事儿上她一点拨,他就觉得顺堂了。
他结婚后生活艰难了一段时期,老婆是个能吃苦的人(尽管有时候身子骨受不住),肯跟着他跑长途。年轻不懂这行水深,油费克扣等一并减下来,余到手里剩不下几个钱。他一咬牙,自己的女人不能跟着受罪,于是将老婆劝在老家,自己在外头放开手脚摸爬滚打,混了几年,在同村年轻人里挣得最多,他把家里(当然是和老婆的小家)重新装修了。
这时候爹娘好像一下子发现了他这个宝贝儿子,好像从土坑里发现一块鸽子血一样。他娘逢人就说:“我们顺儿可能耐,脖子上挂个大手机!要买楼啦,要往北京买楼!”
他缺家庭那点温暖,因此爹娘一招手,他就哈巴狗儿似的往家滚。
他娘说,顺儿,不能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他爹说,你弟上学靠你了,让他们知道他哥多么能耐。
他喜滋滋从家里回到自己家,账上就少了五千块。那时候他一年也就挣三四千。
老婆因为这个跟他又哭又吵,她说我不是嫌你给钱,老人咱们该孝敬孝敬,但你拿钱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咱们也得用钱,咱们还想要孩子——你一开这个头,往后他们再狮子大开口,你给不给?
王平顺冷静下来,他觉得老婆说得在理。
可一扭头见了爹娘,就把媳妇的话忘干净了。
他们生了个女孩,平顺看着女儿疼得慌,眼里眉梢都带笑。爹娘却不喜欢,嫌不是个孙子。
老婆因为这个没少受气,他心疼老婆,在县城租了房,让老婆跟女儿住县城。
他娘在村里到处讲老婆的不是,没影儿的事也捏造出来,依然泼得十里八乡都知晓她威名,依旧蠢得令人发指。
女儿五六岁的时候,老婆死了。
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要说是病死的,可老婆只是身子弱,没大病。
要说是气死的——
村里人都说是气死的。
老婆出了殡,女儿拉着他衣角问妈妈去哪儿了。
女儿长相随他妈,好看,让老婆教得会说一口流利普通话,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他心酸地抱起女儿,说妈妈给你挣钱去了,给你买新衣裳去了。
他把女儿托给爹娘养,每月打五百块钱。
再后来他过年回家,女儿神态已经和她奶奶十分相似,那么像他老婆的一张好看的脸,举止神态却粗俗泼辣,因此将好看的眉眼也带得庸俗起来。他心里一阵阵难受。
他爹娘又说,住的房子漏水,于是他出钱找人重新翻修,修好之后,他爹娘却将房子跟弟弟家的换了。忘了说,弟弟已经找了个媳妇一起住,还没到婚龄不能领证,但办过酒席了。
他三十三岁那年,他弟因为跟人打架,让人打死了。
他三十五岁那年,他娘死了,去沟里拔野菜时不知怎么一栽,就再也没起来。
女儿十岁,跟着不是亲的爷爷过,他觉得不太妥,于是接到身边来,读民工子弟小学。
他跑长途不能老回家,好在学校能寄宿,一个月回一趟就行。
他三十九岁,爹中风瘫痪了,生活不能自理。
他没法留在家里照顾爹,更舍不得让女儿照顾,于是花点钱请同村人帮忙翻翻身。
人家哪里肯好好照顾,他回家时满屋恶臭,床上都生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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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销很大,爹吃药要钱,这是一笔最大的开销。
雇人要钱。
在外头租房要钱,女儿上学要钱。
再加上日常开销,他感到有点透不过气。
女儿成绩很好,上高中了,老师要求用电子邮件发作业。女儿上回去网吧交作业时让一群小流氓堵住了,此后他下决心一定要给女儿买一台电脑。可除去上头这些,他实在支不出更多的钱。
他咬咬牙,连接了几个黑活,几乎连轴转。
这活来钱快,活儿了就能支工资,够给女儿买台电脑了。
这天是周日,女儿给他打电话,说这次排名又进步了,老师说加把劲儿,有机会上985。
王平顺问什么是985,女儿说就是名牌大学。
他很高兴,觉得再苦点也没什么。
他已经连续跑了四十多个小时,眼前有点发花。
他在路边眯了一会儿,继续打起方向盘。
货必须从x小城运,他出城时经过体育场附近,眼前一闪,撞倒了一个女孩。
他惊出一身冷汗,抖着腿下了车,那女孩脑袋下头一滩血,看上去跟他女儿差不多岁数。
他慌在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