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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一切照旧。我妈来接的我,把我接到奶奶那里,奶奶守着一桌子菜在等我,吃到一半我爸用钥匙开门进来,洗过手后也坐到了桌边,一个月没见我对我爸我妈的烦躁指数清零了,忍耐指数也归为原点,足以扮做一个好女儿的样子,这让奶奶也高兴。
在家这几天我还抽空去了趟龙泽园,门钥匙一直在我放袜子的抽屉里,我把它刨出来塞兜里,然后出了门,赴个没有对象还兀自荡漾心神的约。一进门感觉少了点什么,仔细看是房子里所有的绿植花盆都消失掉了。其他该落灰的还是落灰,这房子真被它主人放弃了。我坐在罩着白布的沙发上给岳嵩文发消息,从消息列表最下面捞起来他的那张风景画头像,拍了一张空荡荡的客厅,原先有一个大角落都是花啊草的。附文是:“家里遭贼了?”,我都看不起我自己,我还为避免尴尬带了一个惊恐小羊的表情,联系上文看更蠢了,像初中女生。关掉手机,打道回府。晚上在家吃完了饭,都躺床上敷起面膜了,才看到岳嵩文回复我。他说:“你回家了?”我说:“对啊,回家了。”发过去他又没有回,我呼吁国家尽早出台一项法律,把不秒回消息的人统统关进监狱,外加罚交30字陈情书说明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要睡了岳嵩文才又发过来一条:“我把花草搬走了,没人照看养活不了。”是回答我问的问题。我眯着眼在被窝里看屏幕,打下来一条“这么晚你都不睡?”想想删掉没发,打了一个“哦”字给他。我早就懂我跟他怎么一回事了还是挡不住自己举止像恋爱脑少女。他也没再回我。原先他那植物摆了半屋子,他几年不回来都好好的,怎么现在非要搬个干净?龙泽园的那把钥匙让我放回袜子底下,过了些时候再拿出来,给它换了个地儿:把它放到龙泽园客厅的茶几上,再砰地一声锁上门。明明是锁钥匙,更像是锁我自己。
所谓的婚礼在十月六号。包间里坐的主要是新娘家里的人,本来是人家结婚,酒过没两巡我爸占领了主场,拿嘴皮子挥斥方遒。我忙着吃菜,没空听他吹牛逼,我妈却没怎么动筷子,保持身材是一方面,她还一直支着一边手、指节蜷在嘴边含住了,抬头看着我爸说话,头号粉丝一样,脸上带着沉醉的色彩,根本是倾听地入迷,我看着无语。
过了一会新郎新娘来敬酒,之后是新娘的父亲来,他单独敬了我爸,他们俩站在一起,那新娘父亲气喘吁吁,红光满面,肚子肥大,人真是得比较,我爸这会从个普通的吹牛逼的中年男人一下子升级为个不凡人物。敬完酒落座,新人一行离开,我跟我妈说要上厕所,起身出门,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我爸在吹,我进门时发觉人都往我这看,猜到我爸是又在拿我说事。一人给我爸说女儿省心啊,我家那儿子不行的,另一个说是啊,你女儿从小聪明,成绩好,又乖。我爸没看我,却笑了说:“她可淘气着呢,没少让人费心。”我就是在这个情况里坐下,刚摆出个被夸奖之后必须要摆出的既谦虚又装逼的表情,听到我爸又添补了一句:“不过倒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儿。”
立时我妈将眼光投向我,她眼里那些闲散发开的情绪我都读得懂,嫉妒、欣慰、看好戏…总之是杂糅的。这一瞬间我同时被他们两个人物化。我作为一个我母亲的所有物被她的爱人认可,同时我又是我爸拿以炫耀的,我到底属于谁呢。甚至我妈还为这句话嫉妒了我,她既把我跟她割裂又把我当她的一部分。我像往常一样在我爸脸上找寻他自大不可一世的痕迹,结果只发现了陷入过往的温柔,好像真在回忆什么他年轻的事迹。这反而更让我难受。你打定主意要怨恨一个人的时候,任何一点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何况我爸这句话还让我感到十足的耻辱,我一点也不想获得他什么认可,我不是需要他认可才有活着的意义的小孩,说到底他还是把我当木偶来操控,当泥人来按他的意愿塑造。
我没接我爸的话,也没抬头,拿湿巾擦手,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摸着什么脏东西似的,我爸并没有在意我的反应,他喝了挺多的酒,脸上笑容不散,饭桌上话题很快又转向别处,凑一起接龙似的捧出一个能哄堂大笑的笑话来,所有人都在笑,这段彻底过去了。我妈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却是放到我爸碟子里。
我妈以前找我说过,让我别总把我爸当敌人看。我说我可没有,我把你跟我爸都当我亲妈亲爹,怎么是敌人。我妈说:“把我跟他比,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她语气淡的,不是要谴责我的语气,更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反应。她这话说得就内涵了,一下把我扯到以前,我跟她两个人在大雨天里往补习班里奔去的样子,她骑一辆自行车,一张双人的雨衣,她位子高我位子低,雨就顺着我俩之间雨衣那道凹陷流进我的脖子里,我当时很委屈,但不想给她添麻烦。我们两个曾这样相依为命过,是爸爸抛弃我们的时候。我要说我跟我爸和跟她的关系是一种程度的,那的确是没有良心,是忽略了这一部分里的我们,她也还记得?我以为她只关注她自己。我有在心里衡量过我爸跟我妈到底哪个更值得让我怨恨,其实也不能说是恨,人怎么能恨自己的亲生父母呢,我只是不能接受他们而已。好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