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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说他要走了。我说行,拜拜。他走之后我想今天干什么,去找刘文甫,刘文甫在医院陪爸爸,倒是得吃饭,于是就约了中午饭。
我又睡了个回笼,醒来慢慢打扮一下,到医院也才十一点多,刘文甫让我在医院外等,我还是上去了。这家医院私立的,走廊像政府大楼,也没有消毒水味。我在十楼等,因为往上布局就复杂了,下楼也就这一个客用电梯。我坐椅子上等,没两分钟看见个人,眼角立刻一跳,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躲,但他根本没看我,没进电梯,而是钻进消防通道,踏楼梯上去。刘文甫他爸在十七层,走楼梯肯定不上算,那我爸是找谁呢。无巧不成书,我一会还看见我妈了。
我妈提个保温桶,垂着眼不看人的出了电梯,我叫住她,她见我才是吓了一下,她说:“你在这干吗?”我说:“找刘文甫。”她对我这个回答一点反应也没,说了一句哦,然后就也向消防通道走,我跟着她说你去哪啊,有谁也住院了?我妈没看我,挥挥手:“你别管了。”我也不是真想管,就是觉得他俩鬼鬼祟祟、心神不宁的样子搞笑,会不会是我爸又有个侧室生孩子了,还让我妈都出动。刘文甫还没有下来,我也进了消防通道,到了十一层,一推门就正对个病房,看见上面打印的住院患者信息条我就不动了。里面千真万确是我爸在讲话,信息条上没写什么病。我拼命听墙角也没个所以然来,不知站了多久,还怕里面人出来,手机在震,是刘文甫。
我心事重重从楼梯上下来,刘文甫在电梯口站着,看我撞开安全通道的门出现在他眼前。刘文甫关切问:“怎么了?”我说你知道我家谁也住院了吗?刘文甫神情认真了些,说他不知道,但他可以一会问问妈妈,她可能会知道一些。我说哦。刘文甫看了我脸色,掏出手机说:“我现在问?”我拉下他拿手机的胳膊,说:“等吃完饭吧。”
刘文甫点了头,我们进了电梯,他按了几层也没注意,电梯门开我就出去,结果发现不是一楼。刘文甫说等我一下,我就在原地等,看他去了住院部的工作前台,又进到里面的科室里。过一会他出来,先扶着我的后背,使我靠着他。他说,我问过了,是你的奶奶。做的是心脏搭桥手术,已经完成了,很顺利,恢复的也好。”
他这一句话有一年那么长。我仔细的听,一个字一个字的拆分,一上一下的。我最后又消化了一遍,说:“行,我知道了。”
刘文甫说:“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我说:“不用。”他们没告诉我,就是故意不想让我知道。我现在甚至想不出理由,为什么我这么爱奶奶却连知道她身体状况的权利都没有。我爸哄骗的吗?奶奶自己也是有主意的,她也觉得我不知道才好吗?但我们明明是家人。我妈也没告诉我,她在嘲笑我一直亲近奶奶也是一厢情愿吗?我一直恨她的,我时刻在跟她对战,从她那天冷眼看着刘文甫送我回家起,关于刘文甫这个人我也将他放入了我们母女的对抗赛里。我太清楚她那天晚上是什么眼神,她这大半辈子在男人身上赔的青春,被辜负的心血,延顺到我的身上、我的血脉和命运里,她在观赏我是不是也会重演她的悲剧,她所有消极全压贴在我的身上,所有观察的眼光同诅咒没有分别,所以我恨她。我也恨爸爸,因为我曾爱他而他从未爱我,作为孩子我尽过我爱他的义务,他却没有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他辜负了我的爱和期待,所以我恨他。而奶奶,我不该恨她的,也许连一瞬间的讨厌也不该有,但我此刻却有了,我怨恨她,她其实跟我爸是更近,因为那是她的至亲骨血。我早该想到的,我和我妈被我爸赶出来时,那一段日子里,她同其他我父亲家的人一起保持冷漠的缄默。我早该想起来的。
其实这也许只是一件小事,也许这背后还隐瞒了其他温情的内核:也许是他们不想让我多担心,诸此之类。当我站在那扇门后的时候,隔着一个门他们传出的声响,窃窃的交谈,我既害怕又嫉妒,既担忧又无措。我知道了对于这件事什么样的解释都会使我失望,什么样带有积极的结果我都难以接受。我发现我跟奶奶再亲近,我在这个家也还只是一个人。
也许我心里想的还是气话。
刘文甫点了红烩饭,我拿勺子吃,眼泪正坠到勺子里,这勺就难咽了。咸咸的眼泪,像没有洗过的手指一样恶心。我吃不下,有所保留的哭着。刘文甫将纸巾递给我,握住了我一只手,我紧抓着他这只手,向上看看全了他的神情,他是怜惜的,同情的,爱护的。有点眼熟,像岳嵩文有时对我的,但不尽然是,岳嵩文对我的脆弱偶尔会显出不耐烦,因为他不提倡这种脆弱和忧郁,但面对这些他可以得到对我更多的控制,所以他能耐心对我。而刘文甫纯粹的就是一种想爱护我的情感,他真把我当小孩子,一个可怜的小孩子。岳嵩文说我像小孩是因为我经常无理取闹,也情绪化——他不知道那是我走投无路只能采取的唯一方式。我感觉我们的关系的确该有年纪做个限制,比如过了多少岁就该终止,不是说我容颜不再或者他身体衰弱,也不完全是他说的随着我足够成熟不需要多大聪明才智也可以破获他的哄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