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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菜时每道都询问了岳嵩文和那个出版商的意见。我发现金培元特别善于在这种情境里做服务别人的那方,伏低做小奉承他们,但他又是真正做S的,挺复杂矛盾,但也很有联系。
岳嵩文那里有另一个服务生为他倒水,快满的时候,岳嵩文抬了眼说:“不要点太多了,我们坐坐就走。”
我看岳嵩文看向这边了,不自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结果被烫着了,舌侧麻麻的。
金培元说:“哪能坐坐就走?”他说:“晚上我订了瑞冠的包厢,咱们这么久没聚,这次谁也别找借口。”
岳嵩文听了,也没说什么,算是许可了。我的位置正在他对面,金培元和他说话,他就往这边看,目光非常淡漠平静。我们头顶是一盏蒙在粗粝不匀的纸浆罩子的白灯,我看见老岳在我对面,肤色竟莹然泛了蓝,白透了顶的人才这样,岳嵩文本来身形就瘦削,这样在灯下如梦如幻似的坐着,像个纸人一样。
我的手在座位下面摩挲抠弄着木桌。
金培元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对着对面那两位说着什么,手却在暗地里垂下,包覆住了我的,并摆弄着戏耍,还用指尖轻轻挠着我的掌心,我缩了缩,他又拽过不放,十指相扣,捏搓我的指缝。够腻歪的。我又挣了两下,还是没挣得过他。好像动作幅度大了,对面两个人都看我,岳嵩文就那么淡淡的看,出版商眼神特别暧昧,那种自作聪明的了然劲挺让人讨厌,但是他没什么错。
我也不争了,由金培元玩去。低头眼观鼻。金培元又坏起来,让我来和岳嵩文吃饭局,他要给岳嵩文宣示什么?我是他的东西而且我任他摆布?
我一不反抗,金培元就失去了乐趣,把我的手松开,身子前倾了些找岳嵩文搭话:“听说岳老师又有大作出版?”
适逢凉菜上来,岳嵩文操着细长的筷子轻点了瓷盘,他今天对金培元有点爱答不理,“大作称不上。”
他旁边的出版商笑盈盈地:“岳老师谦虚才这么说,前些日子央视那个读书节目还推荐了呢。”
岳嵩文轻轻嚼着一根田七苗,微微笑了一下。这笑意杂糅多种意味,最明显的就是不屑和嘲弄。我了解老岳,他的确不大看得起他新写的这本书,也据他说,不过是迎合市场,应出版商要求。
我偷偷勘视着老岳,他再也没将目光落到我这里。盘子里突然探来一双筷子,是正与那位陈姓出版商交谈着的金培元,脸还朝着那个陈总,手下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正放我盘子里。
我下意识抬头看岳嵩文,他好像没注意到我这边。
这几天总和金培元吃饭,他知道我爱吃什么,夹得就是我爱吃得,这道菜离我离得远,我坐着也是闲着,抄起筷子吃干净了。
没上酒,因为还要赶瑞冠的场。出了饭店,岳嵩文和出版社都是开了车的,但要到停车场去,要同走一段胡同窄道。金培元大步流星,和出版商一起走在前面相谈甚欢。岳嵩文从来没有快步走的习惯,何时何地都不紧不慢。外面不比里面开有空调,刚刚那顿饭他吃得热了,外套挂在手臂弯折处,缓缓迈着步,这么一来我俩越走越近,我不想跟他并排,落在他后面一些。但其实离得也够近了,这一段路里,金培元和出版商一个世界,我和老岳单独在另个世界。上午和他在办公室我还没多大反应,现在倒是有些紧张了。
一直走到了停车场,金培元在车前叫我,我赶忙越过了老岳,到金培元身边去,钻进了车子。
扶着方向盘,我的手心发汗,倒车有些用不上劲。金培元坐在后排,很短促地笑了一声,非常促狭,我以为他要说点什么奚落我,但他没说,车子开出去一段路程,我也摆平了心情,也不想岳嵩文了。
到了瑞冠,车停前面广场,金培元先我进了门,我跟着他进入第六层的8608号房间。
这次是岳嵩文和陈先生早我们一步到,桌子上摆了几支洋酒,杯盏也挨挤了数排。在岳嵩文坐在U形卡座的折角处,服务生把果盘小食上来,岳嵩文靠着沙发坐,他后面三面墙都贴着茶色的几何块玻璃,把他后脑到肩头的轮廓完整折射出来,我没看他正面,只去看镜面里的镜像。镜像比他本人都冷清。
有酒金培元就让我去敬,今天岳嵩文是主客,我先到岳嵩文那把斟了酒的杯子递给他,岳嵩文特别风骚,抬了一条腿压在另一条上,又向后倾了一些,才抬起手来接我给他的酒。他外套里面是件烟色的斜纹衬衫,进了包厢也解掉两颗扣子,下面那颗解开了但衣襟仍叠着。我拿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话未出口,听金培元凑上来问:“只小程一个,我再叫两个人来?”
岳嵩文没看我,给金培元点了下头。
金培元走出去,我面对岳嵩文,刚刚杯已经碰了,我就抬了抬杯沿,说:“岳老师。”
岳嵩文手里握着我给他的酒杯,还是那样一个傲慢的姿势,只是向前倾了倾身体,不再靠着沙发了。但那爱答不理的劲儿真是昭昭的。
我的心有点凉,又觉得岳嵩文总这么了不起可真够装的。他冷漠的神情浸在包厢里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