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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雨水浇透她的身子,带着冰凉渗进骨头,也渗进心底。
她不管身后大丫头的哭劝声,对着金銮殿紧闭的大门虔诚跪下,嘶喊:“陛下,爹爹一直不知道贩卖私盐一事,此事与爹爹无关,求陛下宽恕!”
她声嘶力竭,声音哀哀欲绝,穿过大门缝隙,余音袅袅。
这一天对李家注定不平静,李家旁枝李晨贩卖私盐的账簿本翻了出来,立刻便有刑部人锁了李晨一家子,现已下了天牢。
李晨是李大学士一家旁枝,李大学士立即上书请罪,请求告老还乡,以往这种折子成景帝会立即打回,现下成景帝却态度模糊,模棱两可。
前朝后宫全是人精,就这一举动,前朝刑部虽还对李大学士一家恭恭敬敬,眼神却早就变了。
更别提李贵妃所在后宫,她在贵妃位多年,人又张扬明艳,早就树敌无数,此事一出大小嫔妃闲言碎语便传了出来。
只是此时李贵妃已然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她明白这前朝后宫其他人言语皆为浮云,不需理会,只要成景帝态度转缓,李家这个危机才能真正过去。
于是就有了雨中这幕,李贵妃脱下金钗银钿,雨中请罪。
她陪伴成景帝十五年,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成景帝从小并不是被当作储君培养,骨子里少了份天子应有的杀伐果断,恋旧心软。
只要过了这关,一切就都有转机!
李贵妃眸光坚定,再次朝殿门方向重重叩首:“陛下!”
殿内一片静谧,轻透纱帐安静垂落,四下安静,大太监冯总管额头沁汗,却不敢动作唯恐发出一点声响。
成景帝斜倚在榻上,手上半卷《水注经》翻了半天还是那页。
这殿中真正镇定的大概只有一旁立着的贺千空,他着深紫色朝服,低眉顺目立在成景帝身边。
冯总管偷瞟他半个时辰了,他一直这般巍峨如山,面容沉寂,你很难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殿旁浮雕莲花纹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飘散,屋外磅礴大雨叩打门牖,发出叩叩的声响。
成景帝终是长叹一声,阖上手中书卷,有些怔忡的看向窗外。
冯总管手急眼快,悄悄将桌上的凉茶泼掉,换了壶新的,动作快速,换完就悄无声息立在大殿梁下阴影中。
成景帝又是长叹口气。
贺千空眼皮子都没动,恍若这殿中不知世事的香炉。
可成景帝却问道:“千空,她在外面也有半个时辰了吧。这雨可真大。”
贺千空还是不答,他明白成景帝不需要回答。
第十七章 震荡
雨声滴答,雨水如注,过往岁月峥嵘记忆不禁涌上成景帝心头。
先帝在世,皇位争夺激烈,成景帝那时不过是个宫女所生不受宠的皇子,早早成亲去了封地,连个参与争斗的资格都没有。
世事无常,有希望的名贵皇子们竟在争斗中你死我伤,斗到最后先帝在世的儿子竟然只有成景帝一人。
成景帝又从封地回到了京城,身份却大不一样,那一年他二十五岁。
可即位登基后的日子却和想象中不一样,高太后的儿子虽死在争斗中,权势却牢牢在握,后宫前朝她一手遮天,成景帝不过是她的应声虫罢了。
那段时光昏暗压抑,李贵妃李绾便是那时候进宫。
当时的李大学士不过刚进内阁,李绾也只是众多嫔妃中不起眼的一个。
只是她天性烂漫,率性可爱,在成景帝灰暗的日子中恍若一束光,照进心房。
从那时起,她陪伴成景帝已有十五年。今天的李贵妃也二十九岁,不再年轻,可成景帝每每望向她,依旧如同旧时年岁看向那道光。
充满迷恋。
所以他对她娇宠无度,对李贵妃所生三皇子宠爱有加,更给李氏一族满门荣光。
不曾想,李氏一族背后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李晨一家贩卖私盐所得的巨额财富,账册上并未标明去处,这样一笔巨款,彷佛消失于世上,成了成景帝的一个心结。
正思索间,忽听外间雨幕中,有丫鬟尖利喊声:“主子!主子你怎么了!快来人啊,贵妃娘娘晕倒了!”
彷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景帝猛地从榻上起身,疾步行至门口。
冯总管慌忙跟上,一边拿起伞叫道:“陛下,外面冷,且披件衣服。”
可成景帝哪里顾得上这个,他推开殿门,跨出门槛,一眼就望到李贵妃歪到在丫鬟怀中,一张芙蓉面如今惨白,如同雨水打落的残花,娇柔不堪折。
成景帝心痛如刀割:“你……你这是何苦呢!唉!”
李贵妃幽幽转醒,她没有昏过去,只是一时力竭。
“陛下,爹爹和我对李晨所作所为并不……知情……请陛下宽恕……”
她看到来人,挣扎着想起身跪拜,却体力不支,身子一个趔趄就向前倒去。
一个胸膛接住了她,成景帝眉头皱成川字,“你体力不支,不要再用力,快叫太医给贵妃看病!”
立马有小太监飞奔跑出去。
成景帝望向怀中人,她的皮肤紧实细腻,眼角却已有细小纹路,眼眸中更是疲惫不堪。
他们都老了啊。
“你放心吧,朕相信李大学士人品。”他终于说道:“朕会命人彻查此事的。”
听到这句承诺,李贵妃嘴角噙着丝丝笑,转瞬即逝,再看去只能见白玉脸庞上神情感动,她虚弱道:“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别说话了,快歇着,太医立马就到。”成景帝心疼道。
雨幕中,冯总管低头掩盖住眼眸中情绪,看来这宫中,盼着李贵妃出事的人期待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