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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他已经得到了一切,而这一切并不是唾手可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必然隐藏着无数的血与泪,而像这样得到成功的人难免都会志得意满,更难免会骄横凶戾。然而他们的上官此时还如同往日一般,就连神情都和过往一样开阔平静,他的气韵同这十数年中的每一天一般沉定安然,那是真真正正的宠辱不惊,真真正正的得失不论,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会有那样的气度和威仪。
百官不禁纷纷对他低下了头颅,下意识的臣服。
而这位大人则目不斜视,仿佛感觉不到众臣的惶恐,只是平静如昔地走到首臣的位置上站定,小陛下一见他来了,立刻很恭敬地从御阶上走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拱手称了一声“老师”。
是了,这位大人如今已是天子之师了。
淆山大乱之后官员们就隐隐听到了风声,说齐婴有意要将左相之位让出来给韩家的主君韩守松,以此答谢并扶持韩氏一族,而他自己则将转而为太傅,成为天子的老师。
太傅之职虽位列三公,算起来阶位是比左右二相更高的,可实则却没有实权,只是一个好看的空架子,譬如赵家当年就出了一位太傅,他们家虽有了不得的好名声,可也并未如何大富大贵,更遑论那点好名声也被他家不贞被休的孙女儿给败坏净了。
齐婴又为何要舍去相位而当什么太傅呢?
众臣正揣度着,此时又听上官对天子说:“陛下是君,臣下为臣,怎可趋揖拜问?”
这话是教天子君臣相处之道,自然很有道理,可小陛下仍为这句类似训诫的话而惶恐发抖,看上去是怕极了。
他颤巍巍地说:“我……朕知道了。”
随后便在宫人的侍奉下重新回到了御阶之上。
这时吉时已到,登基大典应当开始了,然而懂事的宫人们都知道如今这大梁宫中真正说了算的人是谁,因此纷纷看向齐婴,直到他点了头才开始鼓瑟吹笙,各样礼仪纷至沓来。
平心而论,齐婴并没有刻意折辱小陛下的意思,这次的登基大典没有丝毫马虎,就跟当年先帝登基时一般隆重,各样礼仪也都一应俱全,算得上是风光体面。然而变化的是观礼者的心态:众臣都知道如今坐在帝位之上的小陛下不过是个小小傀儡,甚至连这傀儡之位也很难坐得安稳,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死在深宫之中,到时候一说他是发了什么急症,谁又能追查得清?
因此所有人心中都难免会产生轻慢,连带着观礼也不太有兴头——他们都知道,萧氏气数将尽,他们再也不是这江左天下的主人了,如今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不过都是齐婴对他们一族的施舍,与孩童游戏何异?
一场大典在众人浑浑噩噩的观瞻中过去,随即总算进入了今日朝会的正题——有仇报仇,有冤鸣冤,封侯拜相,各得其所。
大梁朝廷的格局,今日便会最终定音。
刚刚登位的小陛下此时颤颤巍巍地坐上了皇座,他身边的宫人已经拿出了不知多久前就拟好的圣旨,开始一一宣读起来。
首先是论罪。
原大将军韩守邺及其子韩非从,谋逆犯上,颠覆社稷,罪不容赦,当株连九族。然,韩氏族亲护驾有功、忠于朝廷,念其功高,可免死罪,今诛戮韩氏长房一脉,其余族内子弟视情升贬,以昭陛下仁德。
另,傅氏宗族戕国久矣,在朝舞弄权术蒙蔽圣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在野大放私债收敛田亩、官官相护鱼肉百姓,其罪甚,今褫夺爵位、着廷尉严审彻查,视案情轻重予以明判。
这两道旨意,心思活泛的百官都能品出滋味来。
韩守邺自然不必多说了,罪大恶极又掌兵权,无论是左相还是圣上都必不能容,一脉伏诛也是能预想到的。
傅家的情形就复杂些。他们家的确可说得上是恶事做尽了,在坊间的名声又极差,被清算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五年前齐家的崩溃也和他们家脱不开干系,如今齐氏一朝翻身,傅家怎还会有好日子过?据说六月初十淆山生变的当日枢密院就已经派人控制了留守于建康的傅氏族人,如今他们一族大半都已下狱,只剩下在地方的一些旁支仍在负隅顽抗,可注定也折腾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收入网中。
他们完了。
而最让百官拿捏不准的便是这道旨意对其余韩家人的态度。
“视情升贬”这话的意思就复杂了——上官是什么意思?韩家在这次的事上帮了他那么大的忙,难道等待他们的还有贬黜?左相难道就不怕受韩家反噬?
想到这里,众臣便不禁暗暗向韩家人投去了目光,见他们的主君韩守松正低眉敛目、不像有什么不满的样子,而他那个小儿子韩非池则更是悠然自得,仿佛对这旨意中要削弱韩家的意思毫无所觉一般。
百官正疑惑,耳中又听宣旨的宫人开始代为论功行赏了。
韩氏主君韩守正,晋为左相,加封一等公,世袭罔替。
原车骑将军裴俭,升任骁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