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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找她吧……好好道个别。”
这诚然只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其实在那时说出来却很不容易。对齐家人而言沈西泠的存在是个祸端,如今好不容易能撇清干系了,他们自然是不愿让敬臣再和她扯上干系的。今日在嘉禧堂齐婴有意避开,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长兄仍很介怀沈西泠的身份,他还没忘记对簿公堂那天的惨烈。
尧氏知道没人会体谅他,坦白来说她也不愿他再见沈家女儿,可……他是如此痛苦。
痛苦到陷入孤独。
她不忍心看他如此。
而她说完之后齐婴久久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像是已经出了神,可随后尧氏却感到手背上一热,她惊讶地低头去看,却见……那是一滴眼泪。
……他流泪了。
齐家次子生来就占尽了天下所有的好名声,为官之后名声更盛,世人都知道他多谋善断心如铁石,是个心性极坚的人,甚至尧氏也几乎从不曾见过他流泪,即便半年前形势最凶险的时候,他也从不曾有过一丝软弱。
可现在他却……
他并没有露出很痛苦的神色,依然同往日一般平平静静的,若非那滴眼泪实实在在还落在尧氏的手背上,她几乎不能发现这一切。
他抬起头看向尧氏,面上几乎没有表情,可眼神已经支离破碎,那双漂亮的凤目全然黯了下去,没有一丝光采。
“母亲,”他说,“……我只有她这一个心愿。”
我其实什么东西都不想要。
我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可是却令尧氏心中痛得滴血。
她的孩子……他救了这个家中所有的人,他满足了一切他们的心愿,他让一切都安然无恙,可是他的心愿呢?谁能为他实现?
没有人。
永远没有人去帮他,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他也会委屈的啊。
尧氏哭得肝肠寸断,她紧紧地抱住他,尽力想给他一点安慰,可她知道这一切都于事无补,因为她没有办法帮他实现他唯一的心愿。
她是个无能的母亲!
尧氏痛苦着,可心里又凭空生出一股气来,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她放开齐婴,看着他的眼睛说:“去找她吧,什么都别管了,家里有我,你父亲哥哥问起也有我挡着——你只管去见她,其他的什么都别管!”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她的孩子这么苦?
难道他就不能过得快活一点么?难道他就不能得偿所愿么?
他明明一点都不贪心的……
母亲的话音回荡在空寂的书房里,也钻进了齐婴心里。
去见她?
什么都不管的去见她?
那是他不敢想也不允许自己去想的事,可是此时却被母亲说了出来,这念头于是挥之不去了,甚至等他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匆匆踏出了书房的门。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
可他真的……好想见她。
沈西泠出嫁的那天,琅琊郡下了一场雪。
江左并不多雪,五年前那一回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天却下雪了,天色阴沉得厉害,风也大,令人心头发闷。
韦家却是很热闹的,天刚亮,沈西泠房门外就已经敲敲打打锣鼓喧天了,到处是喜庆的唢呐声,仿佛真是要亲嫁女儿似的。
她身旁临时来服侍的丫头们也不断簇拥在她身边说着吉祥话,说她美,说她嫁得好,说下雪是好事、是祥瑞的兆头,说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话,沈西泠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梳妆镜前,由着丫鬟们给她上妆打扮,再由着她们为她换上大红的嫁衣。
凤冠霞帔,容色惊人。
这一切都是很好的,她曾经想象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场面,只不过……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嫁给那个人的。
那个人……
他是不能想的,一旦想她就会禁不住落泪,一旦想她就会禁不住发疯,一旦想她就会恨不得摘下满头的珠翠再狠狠扔到地上,一旦想她就会恨不得即刻跑出这道门、走一千一万里路奔回到他身边去。
一旦想,她就会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沈西泠闭了闭眼,等再展目的时候又强迫自己紧紧地盯着妆台上的胭脂盒瞧,逼自己仔细看它的花样,仿佛它是什么很紧要很有趣的东西,如此过了一阵,她才勉强将与那个人有关的事挤出了脑海。
她问身边的丫头:“什么时辰了?”
其中一个丫头答:“回小姐的话,辰时了。”
巳时她便要出嫁了,现在还剩一个时辰。
她说不好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希望不要到巳时还是希望快点到巳时,也许是后者吧——毕竟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逃跑,逃回去找他,如果那样的话就又会给他惹上麻烦,而她实在实在,不想再给他带来任何灾厄了。
她愿意走,愿意嫁人,愿意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