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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和齐婴了断的心思,又怎能容自己一遇到事就倚靠他?水佩这话不但没让沈西泠打道回府,反而更将她往前推了一步。
沈西泠看了水佩一眼,轻轻推开她拉着她的手,说:“不必再同公子提起了,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那时各种复杂的情绪将沈西泠心搅成了一潭浑水。
冯掌柜的死让她心神大乱,她一则怨怪自己的无能,一则又难免责怪水佩、六子他们瞒报冯掌柜去过风荷苑的事,何况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听水佩又提起了齐婴,便尤其觉得难受。
她是那样敏感,如今又失去了理智,一下子竟觉得水佩也不是真正与她亲近的人,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令她迁怒了,她看着水佩说:“水佩姐姐不如还是在此等我吧,我去同掌事说两句话,很快便出来。”
第112章 雷雨(4)
话一说完,沈西泠就转身独自踏进了那道门。
水佩又惊又急,哪能让她家清清白白的小姐自己进那虎穴狼窝?自然赶紧要追,那门房却一转身便关了堂屋的门,阻着水佩道:“你家小姐都说了要自己进去,你还跟什么跟?快随我出去吧,以免扰了主人家清净。”
水佩当然不依,试图推开那门房闯进门去,哪料他早有预备,又不知从何处窜出两个小厮来,径直捂了水佩的嘴、将人拖了就往大门外走去。
雷声阵阵,暴雨如注,水佩浑身湿透,眼见着自己离那大门紧闭的堂屋越来越远。
却无计可施。
这一边,沈西泠已经独自进了堂屋。
她一踏进屋子,当先便闻到屋内有一股不寻常的香气,并非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香料,而是一种混杂的味道,令她隐隐感到不适。
她当然不知道,那香气中的一股,来自于五石散。
五石散在江左早有盛行,尤其在豪门贵胄之间备受追捧,早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了,只是沈西泠一直被齐婴保护得太好,从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东西,是以才觉得陌生。
所谓五石,是指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及赤石脂,捣碎后研磨成粉,传闻食之可登极乐,在江左一向有风雅之名。只是这药性温燥,人服药后会燥热且亢奋,不仅需以冷食散热,还需以冷浴、敞衣等法子降热,常有人借之壮阳纵欲,若吸得过多或还会引疯癫狂乱之症,实属声色之物。
齐家家风清正,早有明令不许子弟沾染此物,齐婴更是从来不碰这样的东西,是以沈西泠一直不知道此物的味道,更不知道吸食过此物之后人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只是绕过屏风进了堂屋,总算是见到了杨东。
她曾与这位掌事在怡楼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他神情儒雅风度翩翩,右手的拇指戴了一枚成色上好的玉扳指,坐在她的对面进退有据谈笑风生,从容优雅得很,而今一见,他却半倚靠在房中的坐床上,衣服有些凌乱,房中杯盘狼藉,他却似乎毫不在意,见到沈西泠进来也并无要起身整理仪容的意思,隐有些看起来很不正常的狂放之态。
这事儿若搁在平时,沈西泠定一早就会觉得奇怪、继而生出戒心来,可眼下她理智全无,只乘怒而来,竟对周遭的危险浑然不觉。
她立在堂屋中间冷眼看着杨东,这位掌事也正看着她,戴着玉扳指的右手捏着一只白玉杯,颇为轻佻地朝她一笑,对她说:“方小姐好雅兴,如此雷雨之夜竟登门造访,委实令杨某这东南别院蓬荜生辉。”
冯掌柜新丧,沈西泠眼下实在无心再与眼前这人虚与委蛇,她脸色冷极,神情动也不动,径直打断了杨东,说:“你对冯掌柜做了什么?”
杨东闻言挑了挑眉,随后闭上眼睛笑了笑,颇有些疑惑地问:“冯掌柜?那是谁?”
沈西泠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杨东又笑了,仰头饮尽白玉杯中的酒,狂放之态愈显,道:“方小姐不必动怒,杨某每日往来者众,如今年纪渐大记性又差,的确不记得小姐所言是何人——方小姐如不介怀,可否给杨某提个醒?”
沈西泠眼神愈冷,沉默了半晌,怒气更加蕴满心头,她从未那样动怒过,以至于咄咄逼人的反诘道:“你不记得他了?你曾让人打砸了他的铺子,还让人逼死了他,今日是他的出殡之日,他的夫人和孩子眼下就跪在他的灵前垂泪——你却说,你不知他是何人?”
她和杨东从未撕破脸,即便是之前双方博弈最为焦灼的那个时候,可眼下沈西泠却放弃了与行会粉饰太平,她将一切都扯破了。
杨东则丝毫都没有被揭破的尴尬和慌乱,他照旧是十分坦然的,甚至还拿起酒壶又往白玉杯中斟满了酒。
他捏着杯子轻笑,看着沈西泠如同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方小姐慎言,杨某做事向来遵守纲纪,又一贯深信佛法,是绝不会做出如此丧今天良之事的,此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东言之凿凿,一副慈悲为怀的菩萨样貌,可眼中却堂而皇之地露出了得逞的笑来,仿佛正自得于他的胜利,又仿佛在嘲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