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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都是高魏细作,令人瞠目结舌。裴俭瞧着这般光景,一来对高魏打入石城如此之深感到震惊,二来又对枢密院的通天手眼倍感敬畏,一整晚都是心中难平。
    后来齐大人身边那位青衣的童子来找他,请他寅时至山皋与齐大人相谈。
    在见过今夜这等场面之后,裴俭实在很难不对齐婴生出敬畏之心,一听说他单独叫自己一个小都统夜谈,不禁心头惶惶,又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曾有过什么类似细作的言行惹了他人怀疑,深恐齐大人误解了他对大梁的一番赤胆忠心,一个错手将他也一并杀了,再割了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同蒋将军作伴……
    裴俭正胡思乱想,却忽而听上官道:“裴都统可否上前一步说话?”
    裴俭一惊,吓了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复而恭敬上前,站在齐婴身后两步之处,垂首听命。
    齐婴并未回头,仍看向魏军的江北大营,闲谈一般地问裴俭道:“去岁两国交战之时,都统可曾与对岸那位顾将军交过手?”
    裴俭没料到齐婴会问及此事,颇有意外,随后老实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末将乃石城守将,去岁魏军攻城时曾随军出战。”
    齐婴应了一声,沉吟片刻,问:“曾闻世人称顾居寒为武曲下凡,不知都统以为如何?”
    裴俭听言心中更为惶恐。
    他不知上官此问何意,也摸不清齐婴其人的性情,一时不知当如何作答。
    倘若他称赞顾居寒,作为梁军之将难免有软弱无能之嫌,可若让他诋毁顾居寒,那又实在是诳语,那顾小将军用兵如鬼神,武艺亦十分高强,连连杀得梁军溃败,确实是当世第一等的武将,恐怕比他父亲,北魏燕国公,还要更胜一筹。
    裴俭斟酌了半晌,还是说了实话,道:“顾将军天生帅才,的确智勇非常人所能及。”
    齐婴点了点头,问:“大梁可有武官堪与之颉颃?”
    裴俭听言想了一大圈,从韩大将军开始往下一通盘算,却并未找出一位能与顾居寒相提并论的武将。并非是大梁无人,实在是这顾小将军天赋异禀,过于善战了。
    他心一横,又硬着头皮老实地答:“依末将浅见,我朝……恐无人可与顾小将军相较。”
    他话音一落,隐约听见齐婴一声轻笑,喜怒难辨,身上立时便出了一层冷汗,又听上官问道:“顾居寒今年不过二十有三,若他往后带兵三十年,建康岂非已是他囊中之物?”
    裴俭闻言大惊,深知自己失言,连忙躬身抱拳,请罪曰:“末将失言,请上官责罚!”
    齐婴沉默良久,似有叹息,大江潮声翻滚,衬得他声息愈发深沉。
    他说:“世间胜败,绝非系于一物一人之上。都统坦诚,我朝至今诚然无如顾居寒那般的良将,但两国相争不止在于疆场,更在于疆场之外的无边朝堂。”
    朝堂,是泥泞的深沼,是杀人的铡刀,有时甚至比刀剑无眼的沙场更为凶险。
    大梁有世家争斗,高魏则是将相不和,俱是顽疾,伤筋动骨。
    如今高魏邹后得宠,魏帝抬举邹氏,已经引得燕国公不满,两家恩怨已深。国舅邹潜是有野望之辈,绝不甘心被老国公掣肘,可如今两国相争,魏帝需要有人带兵打仗,自然要倚重顾家。倘若顾居寒今日拿下石城,顾家必然荣宠无限登峰造极,那邹氏又当如何自处?
    不想打这场仗的人绝不止大梁,高魏之内亦有可乘之机。
    如今顾居寒屯兵于江北数月之久,却受制于枢密院禁战之令难以施展,这便是邹潜可以利用的良机。他大可以向魏帝进谗言,说顾家有拥兵自重之心,顾家兵权在握,魏帝也难免猜忌,届时几方制衡,不需要大梁动作,顾居寒自然也会退兵。
    纵然他不想退,也不得不退。
    齐婴要做的只是在合适的时机点拨邹潜,那位大魏新贵有野望却无大义,定然会成为顾家南下的绊脚石,同时也会成为大梁的福音。也许此时他已经在距此地千里之遥的上京有所动作,顾居寒眼下或许也已经接到了他父亲劝他班师回朝的消息。
    若一切如齐婴所料,则此次大梁的兵患,已可迎刃而解。
    江风寒凉,吹得齐婴衣袖翻飞,他眼中一片冷色,明明此夜肃清了石城,近月余与邹潜的交涉也已初见成效,可他眉目之间却无丝毫欢喜,仍萦绕着深深的忧虑。
    他自知此次退魏军靠的是权谋制衡之术,但阴谋或可保大梁一时安泰,却终究不是长久之道。顾居寒乃天生帅才,也许此后几十年大梁都出不了一位能与他抗衡的人物,那他齐婴,又能靠朝堂之上的险恶万象拖住他多久呢?
    他不知道。
    此时裴俭却听上官长叹一声,说:“裴都统,枢密院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两国交战终有一日要在沙场之上,届时无论阴谋阳谋都会失去作用。大梁终究需要一个帅才,即便不能胜,至少不可败。”
    他回过头,凤目中如载着山河万里,沉声问:“五年之后,都统可当此任否?”
    在来南陵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