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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汉答:“夫人和小姐乃沈相平生心之所系,如今夫人已经仙逝,只能求小姐平安顺遂。”
齐婴皱了皱眉,问:“沈相是想用这笔钱换我收留他女儿?”
“非也,”那老汉答,“若相爷有意如此,早在一开始便会将这木盒奉上,何至于拖到如今?”
的确。沈谦看来并不想用这笔惊天财富为爱女买得安稳,他明白用财富买来的安宁并不长久。说到底,沈谦也并不完全相信齐婴,所以才让旧部一直等到他对沈西泠真正起了怜悯之心后才送上这个木盒。
世事洞明,沈谦非常人也。
齐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沈相既有远见留下如此财富,何不直接交给爱女,岂非更加稳妥?”
那老汉沧桑一笑,眼神中俱是通透与了悟。他答:“世间富贵,非权而莫能守。小姐如今不过一介孤女,财富于她而言是祸患而非福运。沈相生前曾断言二公子有守正之心,他愿一赌,您也是他日江左最有权势之人——唯有这样的人,才能护小姐一生周全。”
齐婴沉默,随后淡淡一笑,反问:“若沈相赌错了呢?”
老汉答:“那便愿赌服输。”
齐婴再问:“若我那夜不曾留她在风荷苑,又当如何?”
老汉望向桌案上的那只木盒,平静地道:“无非付之一炬而千金散尽罢了。”
齐婴闭上眼睛一声长叹,心头如有千钧之重,并第一次极为慎重地开始思考沈谦这个人。
最初他以为这位计相只是个无能庸弱之辈,世家之内藏污纳垢,齐沈傅韩,哪一家又称得上干净?唯独沈氏子弟最为荒诞,说到底乃是家主约束不力的过失,德不配位害人害己罢了。然而廷尉法狱那匆匆一晤却让齐婴明白沈谦有大丘壑,如今大梁局势他洞烛无遗,而如今世家中人——包括他自己的父亲齐璋,恐还犹在梦中。
沈谦不单能看清局势,还能看清他齐敬臣;不单能看清,还敢在他身上下注。这样的人当初倘若将全副心思都放在朝堂权术之上,沈家便定然不会落得如今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的地步,可他偏偏无心如此,满心满眼都是妻女。
想到这里,齐婴又垂眸看向此刻跪在他面前的沈西泠。
沈谦将她教得很好,她虽不曾被养在世家,但礼仪周到,更好的是心性,晓得分寸、懂得人情,却不事事计较,也不心生妄念。她很好,而但凡她不是这么好,他就不会对她动恻隐之心。
长久的沉默里齐婴一言不发,沈西泠垂着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沉默令她心中不安,但她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神情,于是就这么沉默地耗着。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低垂着的、狭窄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他的手,修长干净、棱角分明,还听见他说:“起来说话。”
齐婴语气温和,依稀有些叹息,沈西泠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把手放进他掌心,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见他在烛照之下眉目疏展,显得格外俊逸金贵。
齐婴看了沈西泠一眼,见小姑娘不言不语地瞅着自己,宛若一只乖巧的猫儿似的,由不得人不起怜爱之心,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倘若你从我这里走了,往后打算怎么办?你同令尊先前居住的小院已经不能回了,这一点你想过么?”
沈西泠一愣,随后恍然。
……她没有想过。
她原本打算离开风荷苑后就回那小院住,可听齐婴这么一说才想起那地方已经不能回了,她虽然不知道齐婴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和母亲逃离牢狱,但她如今确是逃犯无疑,回那个小院无异于自揭身份自投罗网。
齐婴看小姑娘讷讷的样子,便瞧出她此前没想到过这事,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沈西泠:“那里不能回,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
沈西泠想了想。她的父母都已经故去,父族覆灭、母族冷漠,一时忽然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所。她沉默不语地低下头,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这时她听到齐婴说:“你还愿意回琅琊么?”
沈西泠咬住嘴唇,乍然想起舅舅舅母对母亲的讥讽和折辱,手指紧紧地攥起来。
“还是……”齐婴的声音带着一点犹豫,“……愿意留在这里?”
沈西泠猛的抬起头看向齐婴。
齐婴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这是沈西泠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的神情,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如今沈家的案子还没结,就算结了,一旦被人发现你是沈相的女儿,你随时都会大难临头。倘若你不愿去琅琊、想留在建康,那么你将失去自由,永远不能离我太远,只能待在我让你待的地方——如果是这样,你还愿意留在这里么?”
沈西泠愣愣地,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看见齐婴向她望来的那双凤目极其深邃,他眼中仿佛有一片连绵的山川,阔大又稳健,令她在那一刻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然后她听见自己答了一声“愿意”。
沈西泠忽然鼻酸起来:“……我愿意。”
齐婴见她眼眶红了,但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