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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鲤一愣,影卫的刺字一般不会刺在脸上,他又看了一眼,看见那六九两字的边角处泛着些红。
字刺在脸上应当是为了遮掩独特的面部特征,可能是伤疤,也可能是胎记。
“六九……那你有想要做的事吗?”
白鲤知道面前这名少年还没被摧垮,并不是他的意志有多强,只是因为他这个年纪还没经历过完整的摧残。
不过也快了。
很快,他也将会像自己,像其他所有影卫一样屈服于刑罚,再也说不出自己想要做什么的话。
“我想要自由。”
“自由?”
“我想要从这高墙中出去,去外面看看真实的世界。”
白鲤一愣,竟莫名觉得这句话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那么能引起自己的共鸣,就像是自己也曾说过一般。
“自由……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想从这里出去。之前的事全忘了,但是我一醒来,脑子里就全是这句话,这个执念,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少年望向围墙外面,似乎在遥远的地方有个人一直在等着他。
白鲤即将死寂的心又开始苏醒,又开始能觉出暖意来了。
“我已经不敢逃了……但你还有机会,只要在十四岁之前逃走,或许可以避免被山庄完全掌控。”
白鲤艰难地爬了起来,心上的伤痛渐渐有了知觉,取而代之的竟是身体上的麻木。
伤口似乎不再那么痛了,刑罚也没那么可怖了,似乎只要眼前这人还坚持着他天真的执念,还没有被摧垮,自己就还能看到一丝希望。
一定要护好他。
一定不能让他被山庄的手段摧垮。
白鲤已经找不到自己想要什么了,他只是想着,能让这人不放弃心中所想就好。
白鲤又记起了红雀和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记起了他对自由的执念,偷学轻功时那份拼命,记起了他受的每一次重伤,每一次挑剔着自己做的野味不好吃。
以及……
红雀在自己独自值夜班时偷偷溜过来陪着,受刑后偷偷给自己用香灰调药,挨罚时偷偷给自己送水,外出执行任务九死一生时和自己的相互扶持,还会有事没事就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
还有他逃走之前一遍遍地劝自己和他一同走掉。
他走之后……
那之后……
白鲤双眉紧促,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手心握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那之后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怎么会,怎么能够……怎能做出那样的事!
白鲤全都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些自己曾经刻意忘却的,再也不愿记起的事。想起了自己为何选择失忆,为何别的记忆都可以触景生情,一点点解封,唯有这一件,被特意屏蔽掉,之前几次误打误撞都没能想起来,唯有这次终于记起。
他慢慢抬起抚摸着红雀脸庞的手,轻轻退远了,坐在床边直到天色大亮。
红雀睡得不甚安稳,摘下假面不过是知道了自己的自欺欺人,在外人面前带着假面不过是为了隐藏身份,在白鲤面前却是早就没了这个必要。
摘掉面具的感觉让红雀觉得有些不安,但或许是有白鲤陪着身边的缘故,红雀竟没再做什么噩梦,只翻了几次身,最终不自觉间一只手捂住了额角的伤痕。
窗外一缕阳光洒在身上,将红雀叫醒,一睁眼就看见白鲤坐在床边,安静的出奇。红雀感觉到他情绪不对,便轻轻坐起身从背后环住白鲤的腰身,枕着他的肩头柔声问道:“怎么了?”
不料白鲤一直在出神,竟没发现红雀已经起身,惊的浑身一颤想要站起身来,却因为红雀的动作只得维持着现有的姿势。
“主人……您……您醒了?”
“怎么回事,昨晚你对我可不是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我可记着你把我逼到墙角的事呢。”
红雀笑嘻嘻地说着,半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属下……属下知错。”
白鲤低声说完,就垂下头一动不动地坐着。红雀明显感觉到他的失落,心中很是疑惑,便松开了白鲤,想做到他身边,却不料刚一松手,白鲤就翻身跪在了地上。
红雀一惊,白鲤这段时间被自己想方设法地宠着,已经很久没有随随便便地跪下了,极少的几次里都是出了大事。
不过是睡了一觉,这能出什么事?莫非白鲤是在自责摘了自己假面的事?
红雀轻叹一声安慰道:
“行了,假面的事我没生你的气,本来就不该在你面前带着,你替我摘了更好,反而帮我跨过心里那道坎了。”
白鲤慢慢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随后神情变成了纠结,犹豫了许久才说道:“谢主人宽恕,但……属下还要一事要告知主人。”
“你说。”
“属下斗胆,不知能否求主人一个恩典。”
“你说。”
红雀轻叹一声,手指扶上了白鲤紧咬的下唇,待白鲤不知所措地松开嘴后又把手指送到白鲤齿间。
“想咬什么就咬这个,别伤到你自己。”
白鲤连忙向后退去,摇了摇头,眸中已然有了水光。
“属下能否求主人答应,属下若是惹您生气了,请您随意打罚,属下会听话的,您想要怎样都行……只求您……求您别弃了属下……哪怕您气极了将属下关进牢里,只求您能偶尔去看属下两眼就好……”
“你做了什么啊觉得我会这样对你?”
红雀心中情绪翻涌,他听着白鲤一句句卑微至极的哀求,想到的全是曾经白鲤照拂自己的样子。全是白鲤偷偷教自己轻功,为自己包扎伤口,用功绩为自己换药,甚至替自己挡下过几次刑罚,偶尔在值夜班时瞥向自己就寝的地方。
若是没有白鲤,自己根本活不到今天,更不会有那些点缀在那段冰凉漆黑的时光中那点点散布的暖。
又或是侥幸一个人逃出来后,终日与梦魇为伴永远无法安眠,直至变成那些被自己带出暮云山庄的绝大部分影卫的样子,变成一只失去了情感的木偶。
怎么会对白鲤心生怨恨呢?怎么会想要终日对他打罚,甚至再也不愿见到他呢?
白鲤轻声说道:
“雀儿……我……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红雀心中巨震,他曾设想过许多白鲤找回记忆时的场景,无论怎样都应是无比的欣喜。此时却只有心惊,与更深的疑惑。
“你想起什么了,和我说说,指不定又是你误会了……”
“我想起来自己在你走后都做了些什么。”
白鲤摇头,再开口时,两行泪已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下。
“你做了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说不定我根本不会生气的。”
红雀再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