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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认真地对付起那件衣服,仿佛烤干那件衣服是他手里最重要的事。只要专注于烤衣服,就不用面对一些更艰难的事。
火焰的热量从皮肤表面一点点往下蔓延,终于让两人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葡萄打了个喷嚏。他感觉到身体一暖,罗伊把烤干的热乎乎的袍子套在了他的身上。
这温暖的衣服彻底将他的身体捂化了。他将两条腿也缩进袍子里,感受着热量渗入皮肤。他回头偷偷看,罗伊自己还光着身子,却拾起他的另一件衣服开始烤。
罗伊的胸口有一个圆形伤疤,是打仗的时候被长矛捅伤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罗伊之所以会去报名参军,是因为领主承诺的高额赏赐。结果就是用自己的半条命换来了弟弟继续学习的机会。罗伊从来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也从没问过弟弟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今天他身上又添了一些新伤。有早上和地头蛇干架留下的,也有刚才爬坡的时候刮伤的。罗伊就像一个勇往无穷的勇士,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结果是他第二次在葡萄绝望的时候将他带出困境。
他拼尽全力付出,可这个人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
他明明已经感觉到了,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了……我应该和他站在一起,而不是让他继续遭受猜测的折磨……
可我又怎么说得出口,我为什么这么怯懦……
葡萄悲伤地想着,也拾起了罗伊的湿衣服,将它抖开,对着火举着。
罗伊看看他,葡萄把衣服举得很高,脸都挡住了。他先是忍了忍,然后忍不住说:“放着我来吧。”
葡萄没有理会。罗伊四处找了找,捡了一根枯枝递过去:“用它架着衣服。自己提着多重啊。”看葡萄没有伸手接,罗伊便去把那根树枝卡在他面前的石头缝里,尝试把湿衣服挂上去。凑近的时候,他听到葡萄在吸鼻子。
“已经着凉了吗。”罗伊说。他余光看到葡萄揉了揉眼睛,终于侧过脸,看到葡萄的眼湿了。
罗伊慢慢放下了那件湿衣服。
罗伊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手揩了揩葡萄的脸,替他擦去眼泪。一边擦去,突然更多的眼泪流出来了,罗伊又帮他擦了擦另一边。
罗伊的手已经回暖了,熟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到葡萄身上。葡萄被那黑暗的情绪压抑了一整天,就这么停不下来地流起了眼泪。
“好了,没事了。你早上说你不需要我了,我还想哭呢。”罗伊柔声说。
葡萄透过泪光看着罗伊,又避开视线。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口气,目光又转向罗伊。可没坚持多久,又垂下了目光。
罗伊说:“你想说什么,你说。”
葡萄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
“说吧,”罗伊说,“我没有那么弱小。”
“奈特……”葡萄提到了令罗伊睫毛一颤的名字,“那天,我,没有能够……”
罗伊毫无准备地听到这个,手停了下来。看到罗伊的表情,葡萄后悔地轻声说:“对不起,罗伊……对不起……”
罗伊怔怔地问:“为什么要对不起……?”
葡萄低下头,咬着牙,眼泪一颗颗往下掉。罗伊微张开嘴,尝试说点什么,但舌头被纷乱的情绪压住。许久,他心存侥幸地问:“奈特究竟怎么了?他还好好的对吗?”
这个问题显然让葡萄崩溃:“对不起,罗伊……对不起……我不想,可是没想到……对不起……”他口齿不清又没有条理地哭诉着,不停地向罗伊道歉。罗伊先是抗拒这个事实,等了一会儿,回想到平时的种种细节,罗伊的脸上越来越浮现出脆弱。他捂住自己的嘴,拼命压抑上涌的情绪。
“真的吗……?”
葡萄点头。罗伊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问出了此生最艰难的问题:“他还能坚持多久?”
葡萄摇头。
“别哭了,告诉我……”
但他没有得到答案。罗伊感到胸口一团火燃烧起来。
“告诉我啊!”他激动地抓住葡萄的双肩,“我直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都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还不够好吗?我拖你的后腿,我没资格和你一起去北荒,我没资格知道这一切!是这样吗??”
葡萄拼命摇头。罗伊摇葡萄的肩大声说:“你说啊!告诉我啊!”葡萄单薄的身体被他推搡得瑟缩起来,毫无抵抗的余地。罗伊呼吸急促地瞪着他,渐渐地,他松开了手,难以置信地看自己的手。
“该死……”他声音都有些发抖。他低头捂住了眼睛,不动也不说话了。
第52章
葡萄缩在罗伊身边,红着眼,盯着火光发愣。罗伊的样子使他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使他开始想念老师了。
在雷娜离开前,她与葡萄的情谊持续了三十五年。在葡萄还是藤条的时候,雷娜有时还会出远门,一走就是很久。走之前,雷娜会把葡萄带回木精灵的领地,回到葡萄真正的族人身边。
在人类身边生活得太久,葡萄已经很难融入木精灵迥异的文化。一旦雷娜回来,他总是迫不及待地回到她身边。
那时,雷娜总是牵着小藤条,带他探索这个家。雷娜的小木屋建造在一个巨大的地下窟窿上方。据说是当年过来探险的时候发现的古代祭祀的遗迹。尽管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找到,但天性喜欢冒险的雷娜很喜欢这别致的地下石窟,在那上方造了一个木屋。无数次地,她带着藤条走过残破的楼梯,一点点整理地下的房间,亲手把那里打造成属于他们的书房和药房。
葡萄拥有了人形后,雷娜便像小时候那样,手把手地带他探索。只是这次探索的是更大的外面的世界。那时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了,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雷娜让他称她为“老师”,但是在葡萄认识的人类关系里,这更像“母子”。
雷娜去世后,葡萄逃回了那间小木屋,试图在那里躲避现实。他把自己关在地下石窟里,那个他和雷娜一起整理的书房,里面放满了他们一起收集的,珍贵的文献。他点着灯,一本一本地读那里的书。有时候,他甚至有种已经从悲伤里缓和过来的错觉。但半夜里,他突然合起书侧耳倾听。门口那么安静。这里是他和老师的小世界,如果老师不在了,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来制造声音。门不会再被人推开,地板不会再被踩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老师脖子上的木头项链也不会再发出滑稽的窸窸窣窣。想到这里,他就会突然崩溃。他抱着老师留给他的小布包失声痛哭。可能一哭就是一整天,陷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所以,当他听到书房外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葡萄以为是老师回来了。他冲到门口,扯开门,愣看着从楼梯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