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不是。”谢残玉说完,便见于笙眸色又暗了暗,他心中不安,很想在这个时候走过去将他揽在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于笙目光飘忽了一瞬,谢残玉身上的红服金绣刺得他眼睛生疼,“那他是怎么死的?”
年幼时的记忆像是褪了色的宣纸,小小的于笙很想爬上去仔细描摹着辨别,或是找人来再重现一遍,告诉他……那个让他无所著的隐秘到底是什么。
谢府喜庆的灯笼挂满了长廊,鞭炮炸响的碎屑还在脚下,你来我往踩踏得脏污纷乱,原本该是人人挂着笑意的,不需真心或是假意,反正上门的都是客,只要说些漂亮话,便像是连那不真心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但是期待着的,一心想要触碰的,那些都像是顷刻倾覆了个干净。
于笙目光掠过众人,人人窃窃私语着往他这儿看着,好像是嘲讽……不,怕是连嘲讽都是裹挟着恶意的刀。
“笙笙……”谢残玉终于伸手,他看到了于笙眼底的受伤。
但是于笙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几乎毫无犹豫的往后退了一步,在未曾将一切弄清楚之前,他不想与任何人有丝毫接触,尤其是谢残玉。
毕竟,他是那样心软。
一旦谢残玉露出丝毫亲近,便立即心如刀绞,一点也忍不住想贴近。
“我爹……他究竟是怎么死的?”于笙咬牙,“我想知道的不多,只有这一件,我爹他怎么死的!”
越霖就在于笙身侧,他看见他在发抖,想伸手去扶他,但是谢沅朝他摇头。
这事另有隐情,旁人没有立场。
于笙眸子赤红,谢残玉心疼得难以复加,“你爹他不是因病去世……”
谢残玉这辈子愧对的人不多,于之行是一个。
那年,谢残玉因为顶撞谢老爷被圈禁在祠堂。殊不知,外边已经乱成一团,谢府夫人被人掳走,阖府上下都被派出去找人,偏偏就忘了祠堂里还有个小少爷。
先是因为一日未曾进食,谢残玉忍耐不住唤人,但是外边连个洒扫的小仆都无,他无法,只能砸破窗子翻出去,岂料那一下摔断了腿。
他一瘸一拐好不容易出去,又怕被人看到再将他抓进去,只能循着墙根自狗洞爬出去。
谢老爷那几年本就容易暴怒,谢夫人的失踪被他误会是逃跑,遂气急败坏,闹得小镇无人不知。
有那好事的看不下去,故意传谣,说是谢夫人卷了谢府大半家底跟人跑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到之后又变成:谢夫人与谢老爷床笫不合,两夫妻时而大打出手,谢府闹得鸡飞狗跳。
人们大多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过了没多久,待传到谢老爷耳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说谢夫人水性杨花,说他与人苟合,更甚者歪打正着说到谢残玉身上,说谢府这位唯一的小少爷其实是谢夫人与人苟合生出的孩子。
其他暂且不论,偏偏这一点戳中了谢老爷的痛点。
当年的事情无意中牵扯了不少人,其实多数人知晓的只是冰山一角。
谢残玉在入上京后叫人仔细查了一遍,再结合多年前的线索,勉强将当年的事情编织成一条线。
其实追根究底是谢充在得知谢氏替他生了一个孩子,而且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考中举人,他也是得意过的,但得意之后就是恶心的占有欲,谢氏嫁为人/妻,但当初那短短几次的结合偏让他忘不了滋味儿,便起了心思。
他几次要将谢老爷害死,偏次次没有得逞,后来又逢被内调入京,便暂且打消念头。
可没想到,底下有那阿谀献媚的,自以为洞悉了谢充的心思,便使计将谢夫人掳出来,想要制造一个意外身死的假象,奈何谢老爷对谢氏体贴入微,还不等他们处理好,就被循着蛛丝马迹追上来。
几人绞尽脑汁,最后想了蠢法子,将谢夫人塞进偏僻巷子里的一处地窖里,他们在外边上了锁,才偷偷离开,想暂时避避风头。
可没想到,这些偏偏被一个穷酸秀才看到。
而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于笙的爹——于之行。
于之行原本是还书的,可意外窥见一桩绑架人的事情,他自来心善,便跟上去,结果就看到有女人被关在窖里,有心先去报官,但又怕拖久了那些人回来将人再弄到别处,遂拿了全身上下仅有的一点银子托人去报官,自己施法营救。
难为于之行一个文人艰难地翻过墙头进去,可对着铜锁犯起了难。
不知窖里的人情况如何,于之行不敢耽搁,废了很大的气力将窖上的木板拆了一半,才知底下的人已经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简单与谢夫人说了几句,于之行继续拆木板,但是没想到的是,那几人却在这时回来,于之行被撞个现行,登时被按倒一顿好打。
本是无端之祸,于之行没能救得了人,自己好巧不巧后脑撞在石磨上一命呜呼。
见弄出人命,加之谢老爷的人慢慢找过来,那些人连窖里的谢夫人也顾不得管了,直接跑了,等到谢老爷带人来时,于之行已经没了气,倒是谢夫人因他拆解木板留出空隙救了她一命。
再之后,谢充一路步步高升,时间久了便忘记自己在云丰镇造过的孽。
而另一边,谢老爷在得知始末,派人将于之行的尸体送回去,并五百两银子。
但是,送尸体的那几人自忖对方不过一个穷酸人家,而且也不知于之行的死因,便只给孤儿寡母留了二十两银子,借口于之行是出了意外从高处掉下来。
于笙娘亲大悲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去查实情,等到她反应过来不对时又被王全生盯上,没多久就被设计嫁于王全生。
这桩事沉寂了多年,竟无人深究。
今日被谢充再翻出来,谢残玉也并非毫无准备,只是他在乎的是,于笙又因旧事被重新剥开伤疤,将他的痛处反复磋磨。
“……真相便是如此,当年的人大多知道得一知半解,你若想要证据,稍后便能叫人将他们带来。”谢残玉说完,于笙还愣愣的,他曾经无数次问上天为何一场风寒就要了他爹的性命,可有朝一日却是另一番真相。
其中的差错让他想哭,但是又不知为何来大哭一场。
他爹无辜吗?无辜。
谢残玉无辜吗?亦是无辜。
就连谢夫人,谢老爷,哪怕那个接受了他爹银两却来晚了一步的人,他们也是无辜之人。
这样看来他要恨的人从未见过,除了谢充是间接凶手。他袖子一动,手持匕首就要向谢充冲过去,岂料谢残玉恰恰扣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先别!”
于笙下意识怒目而视,即便谢残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是于笙那厌恶的一眼让他如坠冰窟。
“这会儿不是最好的时机。”谢残玉不知道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