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行难得配备了一辆马车,名义上是为了照顾身体羸弱的云公子,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沈喻风上了马车,拿起马鞭,转头又见那名“沈喻风”披着外袍走出大门,沈喻风定睛一看,果然那柄名叫“明心”的剑被他系在腰上,他与一个负剑的陌生男子并肩而行,那负剑男子明面上是与他挨着走,实际上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后腰。
那“沈喻风”眉间郁色深重,在旁边人的挟持下,也随着上了马车。
沈喻风在他上车之后,扬鞭驾车,开始上路。在将要转道下山前看见李叔站在高大的门边,对他微微颔首。
他也对李叔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了山后,就听得车内响起交谈声:“喻风,你说端州有什么特产没有,我可是第一次去你家外公呢。”
云敛语气亲昵,语带笑意,又恢复成以往那般温润模样。
坐在马车前的沈喻风却很明白,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马车外山庄之人听的。云敛为了引开天罗宫的来人,以庄主出行探亲的名义将“沈喻风”带走,这些跟着他们出发的山庄护卫都被蒙在鼓里。
那些家仆却根本没有云敛这么多心思,他们在马上高声阔论,其乐融融,更甚至有的个别几个开始放声高歌起来。
这群忠诚又憨厚的汉子,尚沉浸在出行的愉悦中,不知山庄内已经翻天覆地,而他们最敬重的庄主已经被人掉了个包。
此行山水茫茫,未知前路是凶是吉。
第5章 夜逢杀机
端州地处偏南,离如意山庄有千里之遥,车马日夜不休地赶行也需半月才能到达,沈星洲当年路过锦州,遇到同样在锦州游玩的白沐华,两人一见钟情,相识不到七天便结为夫妇,一时传为江湖上一段佳话。
谁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段佳话只维持了仅仅不到一年时间便宣告破裂。沈喻风出生后不久,夫妻二人发生矛盾,反目成仇,白沐华离开如意山庄,重新回到娘家端州,与师兄陈继容一道建起一座无定观,从此退隐江湖,参研武学,不问世事。
当年白沐华与沈星洲决裂之事闹得天下皆知,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哪怕在沈星洲病逝之时也不见白家任何一人前来奔丧。
沈喻风只在幼年时期见过这位母亲寥寥数面,在他心目中,对这位记忆中的母亲可说是不存什么孺慕之情,只记得她性格刚烈好强,好与人动武,她与沈星洲决裂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两人切磋武艺,在武学见解上出现分歧,而沈星洲不肯退让夫人一步而已。这次见面,不知她是否还同以往一般好胜,更不知她能否认出自己真正的儿子。
一行人车轮滚滚,风尘仆仆,在路上辗转三天,来到浔州境内。众人连骑三日,人和马都疲态尽显,护卫的领队者来到马车前,请示道:“庄主,前面就是浔州了,我们找个客栈歇一晚吧,大伙都累了。”
坐在车前的沈喻风也认同此言,换了是他,不需众人出言也会主动让他们下车歇息,但现在他只是一名赶车的车夫,需要隐藏身份,没有发言的资格。
车内静谧无言,云敛两人都没有回他,那护卫感到奇怪,又叫了一声,而后车内传出一阵慌乱的柜阁翻动声,接着便听着那“沈喻风”的声音透过车帘小小声传来:“那,那大家就进城吧。”
“是,庄主。”那护卫领了命,将要转身。
“进城?谁说要进城?”云敛的声音突然冷冰冰响起,打断他们的对话。
那护卫一怔,又听云敛道:“不能停,接着赶路。”
“沈喻风”随即改了话锋,附和道:“既,既然云公子说不能停,那就,那就不停吧。”
那护卫面露不解,硬着头皮又问了一次:“庄主您也是这个意思?”
“是,是,我是这个意思。”车内传来那“沈喻风”支支吾吾的声音。
那护卫一脸怔愣,暗自嘀咕道自家庄主什么时候声音变得这么虚浮微弱,又疑惑道庄主怎么突然唯云公子之命是从了,但他身为一个护卫,不敢问得太多,应了一声是,领命下去。
这一伙随云敛出行的护卫大多为如意山庄亲随下属,当年饥荒流亡,被沈星洲收入门庭,传授武艺,对沈家父子感激非常,即使听得沈喻风坚持赶路的命令,也丝毫没有任何怨言,众人只是原地休憩片刻,将马儿喂饱后便在日暮前重新上路了。
沈喻风赶着马车走在队伍前头,心里暗暗觉得云敛对下人如此苛刻的举止实在是不甚厚道,心想你们为了躲开追杀便罢了,却把我沈某人的名声威望当做任意践踏的东西。他心不在焉赶着车,突然隐约听得马车内似乎有交谈的声音,索性贴近车壁,凝神偷听。
只听云敛叫了一声:“喻风。”
“是是是。”车内那文弱的声音诚惶诚恐地连应几声。
“让他们进城住店,你是担心天罗宫追不上我们吗?”
“小的不敢。”
云敛道:“天罗宫鬼主现在已在追赶我们的路上,我们早一日赶到端州,就能早一日摆脱追踪,你也不想这一路上惶惶不安吧?”他语气微微上挑,“嗯,你在发抖?你在害怕?”
他的语气温煦和蔼,像是跟好朋友谈着家常,关切问候一样。
但这声音在那“沈喻风”听来却像恶鬼一般可怕,他抽噎道:“小的,小的确实害怕极了!小人从来没见过那位沈庄主,不知道他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说错话,做错事了。而且,而且——”
他突然大声哀嚎起来:“从出了山庄以后,小人的心就一直跳个没完,害怕什么时候就被发现我是假的!害怕什么时候歹徒就冲上来把我给砍了!小人,小人现在不想扮什么庄主了,也不想要赏金了!”
云敛陡然怒喝:“闭嘴,你想让外面的人听到吗?”
接着便听得一阵“呃呃”的声音,那人似乎被他掐住咽喉,声音被死死压下去,那人却像彻底豁出去一样,不停地继续小声呜咽道:“小人知道那位沈庄主英姿过人,是个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小人再怎么扮,也是扮演不出他的万分之一风姿的,每次小人一扮得不好,公子就打我骂我,这些小人都可以忍了,可是公子,您现在是要把小人当做靶子去挡刀枪啊!小人性命低贱,可也是个怕死的人啊!”
云敛冷哼道:“能当沈喻风的靶子是你的福气。”又听他呜呜哭个不停,语气变得阴狠起来:“哭?再哭让你死在路上。”
那人被他连吓带骂威胁几声,终于不敢再出声。
车内安静了半晌,又听云敛低声叹道:“在杏花林那一夜,我跟他的交情就已经到头了,可我心里总还存着一分奢望,还想着不让他知道我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