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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长哦了一声,意味不明道:“难不成他们所说的冤,崔大人也跟着掺和了?”
脸皮子抽动几下,崔伯修咬紧牙关,还是把都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裴邵南,你且得意这几日,收拾了谢昭,你以为下一个又会是谁?”
压低声音抛下这么一句话,崔伯修最后盯了裴邵南一眼,这才冷笑一声,看也不看自己被扔到地上的长剑,挥袖离开。
在他身后,裴邵南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低声道:“崔伯修,这话我也送给你。”
你且得意这几日。
这一日,午门的鼓鸣声响到了深夜。
一开始是御史台的御史在鸣鼓,紧接着是朝中一些不声不响的小吏,到后来,京中不少沉默围观的百姓都开始自发地轮流击起鼓来。
小峰牵着元娘的手,眼眶微红。
许久后,他摇了摇元娘的手,满眼期盼地看去:“娘……我可以去吗?”他低头道:“谢大人帮过我们,对我也很好,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元娘温柔一笑,拍拍他的头,只说了一句:“去吧。”
不远处,万旭咬了口冰糖葫芦,咀嚼没两下就被山楂酸得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把剩下的糖葫芦全都扔给身后的侍从:“难吃死了。”
又嘀咕:“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侍从小声问:“您往常最厌恶这种小食,怎么今日突然起了兴趣要尝尝?”
万旭斜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做事还要你教?”
他听着耳畔再度响起的鼓鸣声,又回头看了眼被黑暗吞噬的禁庭,低哼一声:“这人生哪,不过得精彩一点的,都白瞎了老天爷赏赐了来人间走一趟。”
侍从以为他在嘲讽御史台的那些御史,不由讷讷无语,只能随意附和两句。
万旭悠悠然一笑,也不解释。
舌尖抵了抵上颚,感受了一下口中未曾消去的酸甜味道,万旭又伸手夺过侍从手中那根冰糖葫芦,咬了个山楂,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继续咀嚼。
艰难地吃完一整根冰糖葫芦,他断言道:“正常人都不吃这东西,味道古里古怪的。”
可您还是吃了啊,照您这说法,您是正常人还是不是正常人?
侍从在一旁无语凝噎,只能干巴巴笑了笑,不发一言。
星辰旋转,天光大亮,又是一个艳阳天。
谢昭透光天窗看到高挂天空的旭日,算着离午时该是没多久了,便听到身后的狱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转过身,看着正在打开狱门的狱卒,问:“这是时辰到了?”
狱卒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临死前这么冷静自持,心中自是一番惊讶,感慨不愧是谢家之后。可一想到往日声名满天下的谢家最后就要落得满门俱灭的地步,又不忍有些唏嘘悲凉。
他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虽然谢昭如今处境不好,但狱卒的口气仍然很敬重,微微前倾身子,恭恭敬敬地伸手向外一摊:“谢大人,咱们走吧。”
按理来说谢昭此时已经被褫夺了官职,当不得他这一句谢大人了。可是看着穿着一身雪白囚服,模样依旧清雅从容的谢昭,狱卒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喊了出声。
这世间就是有这般人存在,哪怕身处狱中,风度依旧翩翩。
有些人的风骨,总是风也吹不弯,雨也打不折的。
谢昭走出刑部的时候,午日阳光洒落全身,在阴冷的狱中待久了,他下意识地伸手遮挡。眼睫快速眨动几下,等稍微适应后,他才放下手,左右瞥了一眼,随意问道:“廉大人今日没来?”
狱卒回答:“廉大人还被杨大人勒令在家反省。”
谢昭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大步走上囚车。
从刑部前往午门的道路早已被清场。崔伯修早就调取了部分京城守卫守候在路旁,将路边熙熙攘攘的百姓们隔绝在外。
万旭站在人群外,看着囚车上的谢昭,没忍住掀唇一笑,和侍从调侃道:“你瞧谢大人这模样,再瞧瞧路边的这些百姓,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像不像当日谢大人高中状元,骑马游街的场景?”
侍从还没说什么,旁边就冲出一个孩童,猝不及防地朝着万旭的小腿踹了一脚!
皮肤雪白,一双眼睛黑亮得好似一对黑葡萄的男孩红着脸骂他:“不允许你这么说谢大人,你这个坏蛋!”
小孩子能有什么力气,被踹了一脚,万旭倒也没觉得多疼,但是人有些懵倒是真的。
等看清了男孩的长相,他气极反笑,弯腰凑近男孩,阴阳怪气道:“你就是那个叫阿越的孩子?”
他伸手拍了拍阿越的头,声音温和,眉眼却很冷:“听话,滚远点,别招惹我。”
见小孩被吓得一愣,回过神来又更加愤怒地瞪大了眼,万旭被逗笑。
他直起身子,见自己的衣袍上已经染上一片黑灰,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蛮夷后代,果然顽劣。”
侍从一向知道这位大人洁癖严重,原本还以为那模样可爱的男童今日难免要吃些苦头,倒没想到万旭只是言语恐吓,实质并没做什么。
他一边替这男童吁出一口气,一边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大人,要回去换身衣裳吗?”
“暂时先不换了。”
万旭揉了揉眉头,又回头看了眼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囚车,仰头看向北方,眼神深远:“还有人等着我去见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