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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来得快走得也快,金吾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大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地离开的背影,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谢昭当初成了文状元后骑马游街的意气风发模样。
转眼间,谢大人已经及冠了。
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昨晚这种离奇事情发生?
当真物是人非。
金吾卫这样感慨着,收回已经飘远了的心思,再次挺直了背脊,准备老老实实地继续坚守岗位。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大亮,阳光从阴翳中泄露,幽深寂静的宫廷沐浴在阳光下,没有被阳光顾及到的阴暗角落却依旧阴冷。
有光自然有暗。
金吾卫眨了眨眼睛,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事似的猛然在原地蹦了起来,惊慌道:“不好了!”
一旁一起值班的同僚被他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不好了?”
金吾卫面色发白,艰难开口:“你说,谢大人会去哪里……?”
见同僚终于反应过来,跟着露出一副天要塌了的仓皇表情,金吾卫咽了咽口水,欲哭无泪:“谢大人他……他不会是去拦、拦徐大人他们了吧……?”
这这这,他告诉谢大人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谢大人去和丞相吵架啊!
金吾卫猜得没错,谢昭的确是去找徐一辛了。
按照规制,皇帝逝世后,须由一百二十八人举着棺材自京城一路出发至皇陵。徐一辛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越过这条规矩,只能老老实实找了一百二十八人来抬棺,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皇陵徒步走去。
谢昭骑马自然是比步行要快,所以哪怕送灵队伍出发得早,但谢昭还是在半个时辰后追上了。
皇帝驾崩,太子也薨逝,送灵队伍中的人无不素服白帽,哀容低泣。
文武百官都换下了官服,身着丧服,沉默跟在棺椁后头。这些官员大多都是昨晚在前殿待了彻夜的人,整夜不睡,面容难免憔悴难看,可饶是满眼都是红血丝,也没有一个官员昏昏欲睡。
成王谋反本就打得人措手不及,再加上大家待在前殿,被金吾卫们以保护的名义严加看守,因此对于殿外发生的事情全然不明。后来援军赶到,徐一辛面色沉痛地在前殿宣布了圣上和太子遇害的事情,一切就更加扑朔迷离。
徐一辛口中昨晚发生的事情就是真相吗?
有人信了,有人不信。
事实上,徐一辛话音刚落,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何方。
何大人忍耐了一整个晚上,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当即面色涨红不可置信,也不顾忌太多,毫不掩饰自己对丞相说辞的质疑:“丞相说圣上和太子已经遇害,那么下官敢问圣上和太子是在哪处被害?负责圣上安全的金吾卫们去哪里了?又是哪一位趁乱杀害了圣上和太子,那人是身死了吗?若是没身死,那人被关押了吗?除了丞相和金吾卫,还有其他人在场目睹了这一切吗?”
他这噼里啪啦跟个炮仗似的气势汹汹问了一大堆,摆明了是不信任徐一辛。
徐一辛本来就没打算回答,何方不过是一介御史,以前不过是有秦厚德护着才能蹦跶这么久,现在秦厚德死了,徐一辛就更不把何方放在眼里了。
别说何方一人,现在整个御史台在徐一辛眼里都不够看的。
是以听到何方的话,徐一辛并不慌张,反而冷笑一声,反问道:“何大人这是在怀疑我?我与圣上自少年相识,又是太子的亲舅舅,何大人与我无冤无仇,这话是想要置我于何等境地?”
紧紧盯着何方,徐一辛忽然一敛怒容,失落道:“圣上和太子于我都是十分重要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比谁都要难过。”
这句话的威力太大了。
群臣代入徐一辛的角度,想到他一晚上失去了是君是友的圣上和外甥,不由都替他悲从中来。再看看他下巴上新生出的胡茬,见一向镇定从容的丞相第一次露出这般狼狈的模样,本来满肚子的疑惑顿时难说出口了。
在这个时候逼问丞相这种问题,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何方皱了皱眉头:“下官理解丞相的心情,只是臣等昨日被困与前殿,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望丞相——哎,窦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窦舜一把把表情不满的何方拉到身后,朝徐一辛颔首道:“何大人也只是秉公办事,希望徐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徐一辛面色一松,又听窦舜说道:“当然,何大人的疑惑也正是吾等想不明白的地方。在处理完圣上和太子的事情后,还望徐大人能为吾等解惑。”
碰了一颗软钉子,徐一辛眼眸沉沉,半晌后才扯了扯嘴角,目光平淡地看了眼窦舜和何方,沉声道:“这是当然的。”
窦舜面上做出一副信任的模样,心中却是高高提了起来。
等徐一辛转过身去,窦舜才放松了肩膀,松了口气。见何方怒目而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何方,忍一忍——至少先将圣上的事情处理好。”
他所说的将圣上的事情处理好,指的是将秦厚德的棺椁送进皇陵。
何方懂得他的意思,却仍然觉得有一口气噎在了喉头,上不来下不去,哽得人难受。他想问:昨晚的事情处磋跷,若圣上的驾崩有隐情,这样顺着徐一辛的意思直接将棺椁送进皇陵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