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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是那么敏感的人吗?”
谢昭并不打算久待:“你放心,那些人的闲话影响不了我。”他和裴邵南直接道:“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别急着走。”
裴邵南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其实今日不止是我想见你,我父亲也想见见你,所以托我请你来。你也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回京后他一直惦记着你,想和你聊一聊——你今晚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用膳?”
谢昭恰巧有些事情想要问裴书林,听了裴邵南的话自然欣然同意。
托人回去和秉文说了今晚不回去吃饭的事情后,谢昭与裴书林和裴邵南父子三人一起用膳。三人都不是胃口大的人,再加上两家也不是需要客套的关系,因此厨房只是备了几样小菜,另外又备了些清酒。
裴书林这是在回京后第一次与谢昭同桌,他细细打量谢昭的眉眼,和许多第一次见到谢昭的长辈一样发出感慨:“和谢延的眉眼真是像。不过你比你父亲要秀气一点,皮肤也要稍白——你父亲喜欢舞刀弄枪,在日头下晒得多了,肤色难免比你深一点。”
谢延是个怎样的人呢?
谢昭从来没有见过他,却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不同的他:祖父说他顽劣不堪但是个合格的谢家子孙;江南老宅的老管家说他是个善良体贴又活力十足的好主子;而到了京城后,谢昭又发现在这里的人看来,他父亲是一个忠义两全、护国护民的谢将军。
谢昭一直很喜欢听别人说起自己父亲的事迹。
于是在这一晚上,他问出了一个自懂事以来问了很多次的问题:“裴大人,在您看来,我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里可是有两个裴大人——阿昭,你如果不介意的话,私下就喊我一声叔父吧。”
裴书林开谢昭玩笑。等谢昭轻快地喊了一声叔父后,他顿时畅快一笑,回答谢昭的问题:“谢延这个人啊,从某方面来说,是个聪明但是一根筋的人吧。”
他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不懂,只是他更倾向于从好的方面来想,可他不知道,能够一成不变的人太少了——像他那样的人,实在太少了。”
在朝廷上,一根筋并不是一个好词。
谢昭脸上没了笑。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自觉追问:“裴叔父,您……您知道我父亲是怎么去的吗?”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紧紧盯着裴书林:“我祖父说,我父亲是在归京途中突发恶疾……”
“是这样没错。”
裴书林有些犹豫地看了谢昭一眼,但看见谢昭有些倔强地看来的表情,还是选择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谢昭:“那时候谢家军大捷,打得北燕节节败退,大峪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欢呼雀跃,路上人人都在欢呼,大家都说只要有谢延和谢家军在,大峪百姓将再也不回受流离失所之苦,谁知道——”
回忆起往事,裴书林的声音都低落了几分。他不是爱喝酒的人,这时候却狠狠灌下几杯酒,垂下眼不去看谢昭,苦笑道:“我还记得我当初给你父亲送行,我劝他小心身体,他却无所谓地一笑,搂着我的肩膀,让我等着他回来给他摆庆功酒……”
事实上,哪怕到了今天,裴书林再次与谢昭说起谢延去世的事,还觉得有些恍然如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鲜活的谢延,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离开了呢?
如今他都老了,可记忆中的谢延却还是玩世不恭的英俊青年模样。
那一年后,裴书林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谢延老去的模样。
原来真的是突发恶疾……
谢昭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怅惘与遗憾交织,让他连扯扯嘴角都有些困难。沉默半晌后,他低声问:“裴叔父,我父亲染的是什么恶疾?”
裴书林回:“我后来打听到的是,谢延那时候回京时经过的一处村子得了瘟疫……”
他心中难受,又灌了两杯酒下肚,眼中已经有了几分泪意:“他一世英名,本该回京青云直上,怎么就!怎么就……他在延定那么辛苦,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眼见着马上要青云直上了,怎么就……这么去了……”
天妒英才,红颜薄命,一向是最让人意难平的事情。
可不是,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谢昭想到年幼时抱着祖父的大腿哽咽着问“我的父亲在哪里”时祖父沉默忧郁的面庞,不由自嘲一笑,也有些伤感。
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刚想一饮而尽,可等到冰冷的杯壁触及嘴唇,他却忽的停住了动作。
脑海中裴书林刚才说的话突然电光火石般再次响起。
眼见着马上要青云直上了……
青云直上
谢昭打了个激灵,人一下子清醒了。
天色黑了后,裴邵南送谢昭回学涯街。
他和谢昭道歉:“本来该是我和父亲好好招待你的,没想到父亲竟然喝醉了,也没和你多聊几句话……对不住了。”
谢昭心不在焉地低头:“没什么,叔父这也是想起了我父亲。应该是我道歉才对,若不是我提起我父亲,叔父也不至于喝成这个样。”
裴邵南哑然一笑:“我也没想到我父亲酒量这么浅。”
秋日的夜风吹在脸上,带来几分凉意。
谢昭摸了摸因为喝了酒所以有些发热的脸颊,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裴邵南:“你觉得我父亲真的是得了瘟疫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