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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一片寂静。
大家都屏住呼吸,目光偷偷地朝殿中的两人望去。
窦舜和何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惊讶。
窦舜悄声问何方:“你让他来的?”
“当然不是,”何方犹疑地看向窦舜:“大人不是说您要自己来弹劾?”
“我是打算自己弹劾,”窦舜无奈,“可我还没开口,这谢昭就自己蹿了出来——难道他就这般性急,一定要自己闯进宫来弹劾?”
两人满肚子疑惑,都不明白为什么本该在家养伤的谢昭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裴邵南站在后方,看着前方谢昭熟悉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想:腿受伤了都不能安生,什么事情不能等腿伤好了再弹劾?真是个傻子。
秦厚德端坐上方,看着下方谢昭挺得笔直的身影,不由神思恍惚。
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谢延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身子绷得很直,紧抿着嘴唇看过来,一双眼倔强又执着。
那时候,初登皇位的秦厚德想:这谢延真是个蠢蛋,不肯在京城好好享福,偏偏要发了神经去那穷困荒芜的边境。那边境有什么好的?谢延就不能学学他爹,在官场做个老狐狸,为什么一定要去边境挨刀子?
可谢延一定要去,他说没人愿意去边境,那就他去。
这京城的繁华,总是需要一些人的汗水和鲜血来守护的。
这人平常嘻嘻哈哈心大得不行,可是到了要紧关头,却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整个朝廷没有官员愿意接的苦差,他抢了要去做。
秦厚德拗不过他,最后还是让他去了。
谁知道这一去便是山水迢迢,阴阳两隔。
召返归京的圣旨已经写好,秦厚德却没有了亲自把这圣旨递给谢延的机会。
往事如烟,这会儿想起来,心上又添几分沉重。
秦厚德看着下头的谢昭,眼中更添几分复杂,沉默半晌,还是问他:“谢昭,你伤腿也要进宫弹劾,这冯德麟到底做了什么了?”
秦厚德在上头的这片刻恍惚,显然被不少人看成是圣上对谢昭的不耐与失望。
裴邵南蹙起眉头,已经开始思量自己过一会儿该给谢昭说什么求情的话。
冯德麟露出满意的笑。
他直起身子,觉得谢昭今日出现虽然在意料之外,可是圣上的表现还是让他安心的:这谢昭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怎么就敢和在朝中奋斗多年的自己作对?圣上再宠爱他,也不会为了他伤自己这么一个老臣的心。
更何况,他身后站着的还是贵妃和成王殿下啊。
这样一想,冯德麟心头甚至浮现出几分失望来。
他轻蔑地想,这样的货色,也配当谢晖的孙子?
朝中人心浮动,谢昭不是不知道。
可他既然有勇气闯进宫里,自然是做好了全身而退的准备。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语:“冯大人教子无方,其子冯瑞明在京城中整日做一些欺压百姓之事,引得京城中的百姓们怨声载道,今日甚至强抢民女,把人掳回了家中。”
原来是因为这事
文武百官听到谢昭的话后,不由又是了然又是失望。
了然的是冯瑞明在京城中为非作歹已久,冯德麟因为儿子被弹劾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冯瑞明会做出谢昭口中的强抢民女之事也并非难以想象。
失望的又是谢昭大张旗鼓闯进殿中,居然仅仅是因为这般小事。要靠这种事情扳倒冯德麟,显然易见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冯德麟一听到儿子的名字从谢昭口中说出,先是皱起眉头,等谢昭把话说完后,他的眉头又松开,神色多了几分轻松。
如同以往每一次被弹劾,他也不辩解,爽快道了歉:“臣一向忙于公事,对儿子管教甚少,如果孽子真如同谢大人所说做了这般畜生之事,臣定当狠狠教导,决不姑且。”
谢昭的视线半分没施舍给他,仍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冯德麟见圣上还不出声,于是只能继续道:“如果谢大人还不满意,觉得孽子愧对那女子,我也可以做主抬了那女人身份,让那女人得一个侧室之位。”
他看着谢昭,语气缓和,商量道:“谢大人觉得这样可不可以?”
侧室之位?
真当冯瑞明那个糊涂人的侧室之位有多稀罕。
“我觉得不可以——”
谢昭冷笑一声,偏过头看向冯德麟,嘲讽道:“冯大人不问问那女子的先夫是谁?”
还是个寡妇?一个寡妇能成为他儿子的侧室,这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冯德麟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女子的先夫是谁?”
谢昭唇边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目光紧紧地看着冯德麟,一字一顿道:“她的先夫,是谢家军的人——”
谢家军三个字一出口,冯德麟面上的笑就消失了。
他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从容,只觉得后背一瞬间被冷汗沾湿,握着笏板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冯德麟惊怒交加:蠢货!他怎么生了这么个蠢货出来!
事实上,冯瑞明强抢民女,冯德麟虽然看不上眼,可到底会看在他是自己的儿子的份上,把他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