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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纵然谢昭考了个会元的好成绩,如今称得上风头正盛,可是殿试结束后,林卉还是礼貌地把谢昭请到了郊外的庄子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芸娘算是看着林卉长大的,当然了解她的心结。
可她到底比林卉要谨慎许多,此时也只能叹气:“夫人这么做,不知老爷事后得知此事,会不会怪罪夫人?”
礼部这几日事务正忙,周成申在府里待的时间不长,因此并没有亲自探望过谢昭。他每日托小厮来问谢昭的事情时,林卉也只是含糊过去。
听了芸娘的话,林卉轻哼一声:“也得看他周成申敢不敢怪罪我!这些年来要不是我父亲,他以为他能这么快就成为正四品官员?如今我不拆穿他领着私生子上门已是极好,他还敢怪罪于我?”
她冷笑一声,拍了拍桌面:“他有胆来问我,我就敢和他一起去御史台好好说道说道私生子的事情。”
如非有事,这京中的哪位官员愿意去御史台走一道的?
林卉可不觉得周成申会乐意。
只怕这谢公子压根不是咱大人的种啊?
芸娘眉头蹙起,欲言又止:“……可是殿试结果还没出来,万一谢公子是状元呢?”
林卉捧起茶盏,轻抿一口,然后放下茶盏,轻飘飘道:“别忘了我父亲是谁。在吏部尚书眼里,状元虽然厉害,可也不是足够有分量——”
她能这么有底气自然是有理由的。吏部身为六部之首,掌管全国文官的勋封,林卉的父亲林铮更是吏部尚书——这职位可是被人称作天官的。
思及此,林卉轻撇了下嘴角,戏谑:“状元又怎样,见了我父亲还不得低头哈腰,任由他是齐天大圣,只怕也要趴在地上变成一条哈巴狗。”
芸娘见她一副蛮横的模样,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谢公子看着不像是夫人口中无关轻重、可以随意摆弄的小角色。
芸娘的不安很快得到了证实。
林卉的茶盏还没凉,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芸娘循着声音向门口望去,只见往日向来从容不迫的老爷正疾步而来,他走进门来,只略微喘了口气,就厉声问林卉:“谢公子呢?!他怎么不在府里?!”
周成申的语气极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这么多年来,林卉第一次见到他对自己板脸色,心中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愤怒。她起身,顾不得还有那么多的婢女在旁,横眉竖眼,冷言冷语:“是我把他送到郊外的庄子里去了。”
“你——你——”
周成申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老好人,可是再好的脾气这会儿也要破功了。他拿手指着林卉半晌,被气得脸色煞白,声音都有些抖:“谢公子如今已经是新科状元了!陈公公正拿着圣旨站在外头等人,你让我怎么和他交待!”
见到他这么气愤,屋里包括芸娘在内的婢女都被吓得低头伏倒在了地上,讷讷不语。
——陈福陈公公?那位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如今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公公?
林卉刚才的硬气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荡然无存,她眼前一黑:新科状元虽然名头很大,但也用不着陈公公这样分量的人亲自来道喜啊。
她身形一晃,右手无意间打翻了茶盏。茶盏从桌上跌到地上,这套林卉平日最爱的珐琅山水茶器登时发出一声脆响,摔得四分五裂。
可林卉已经顾之不及。
她直直看着周成申,颤声:“这谢昭……不,这谢公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何方人物?”
要是往日,看到娇美可人的妻子露出如此神态,周成申早已上前安慰,可是此刻,他心中却无半分怜惜。他冷笑一声,一字一顿:“人家可是十五年前逝去的镇西大将军谢延谢春山的独子!”
——谢延之子?!
林卉后退一步,目光震惊,后背已经被冷汗沾湿。
周府里的争吵,如今正在郊外的谢昭是一点都不知的。
春日的风懒洋洋的,吹得人昏昏欲睡。秉文摘完桑葚后来到河边,就见到自家公子正躺在草地上,如墨的长发散了一地,走得更近了才发现他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面上还盖了一本翻开的《中庸》。
边上的鱼竿被他拿石头固定住,秉文探过身子一看,不由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口气:鱼钩上的饵食果然已经消失不见。
秉文无奈,蹲在谢昭身旁,把还很崭新的书本从谢昭脸上拿开。
仿佛没注意到谢昭还一副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模样,秉文抱怨:“还说要钓鱼让厨娘烧来吃,您这样的钓鱼方法,怕是秉文都变成老头了,还吃不上您的鱼。”
谢昭仍旧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
秉文哎了一声,瞪他:“公子,您不要装睡了!”
下一刻,谢昭终于睁开了眼,果然双眼清明,无半分睡意。
阳光有些刺眼,谢昭啧了一声,从秉文手中夺回书本——这次不是盖在脸上,而是顶在头顶了。他单手撑在草地上,另一只手去扶头顶遮阳的书本,懒懒散散回复秉文先前的话:“听说过姜太公钓鱼的故事吗?你公子我这是在效仿先贤,这钓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怕是晒太阳懒得钓了吧?
秉文撇撇嘴,哼了一声:“姜太公钓鱼,至少鱼钩上也是有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