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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有用不完的劲,是个工作狂,程翥事业起步,全是我一手操办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比他差过,倒是我俩的相处模式更像一种‘男主内,女主外’的风格,我天赋不如他,学了这行,却也没想过当艺术家,但是我可以当出色的代理人,把好的作品给营销推广出去。我也做到了……这一直是我的骄傲。但是有一天开始就突然一切都变了,我在这世上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位置了……我当不好妻子,当不好母亲,而要说经理人,程翥没我也一样干得风生水起……他甚至越来越懒得回家,懒得理睬我。
“我被沉甸甸的肚子、婴儿的哭闹和永远也没法做完的家务给锁在原地了,我开始没完没了地挑毛病,看到一颗灰尘都能掉眼泪,觉得那粒灰尘是我做不好家庭主妇的证明。没有人理解我,程翥以为我疯了。而我想的却是,为什么乐乐不能快点长大?为什么他那么蠢,吃东西还会吐出来,学东西那么慢?为什么他长得没有别的孩子高?他还要禁锢我几年?我想不通……我越来越走极端,别人就越来越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批判我,我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思考,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就这一个本来就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能想得整夜整夜地不睡觉……
“我也知道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们仨全都拖垮了;我想我至少还可以做到一件事:所以我就走了。我不能说我不恨他……我肯定是带着恨意离开的,还抱着一股报复的心理,我认为一切的源头在于乐乐——是程翥非要留下这个孩子的,才导致了我的生病。我知道我这么说很绝情……可我的人生规划里,原本不存在这个选项。我透支了我的爱意,像是要讨他欢心那样穿了比基尼泳装下水搔首弄姿,哪怕我自己并不会水;而原本信誓旦旦地答应我‘亲爱的,你只管放心下水,一遇到危险我立刻就会来救你’的人,在我高声呼救的时候,我只能看见他在岸边漫不经心地朝我挥手……那首诗是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一生实在离岸边太远,以至于求救时,像是在挥手。’他就是这样,还笑嘻嘻的,不当一回事……我也想让他尝尝,这种突然有一个计划外的部分落入你人生中,毁灭了你所有既定行程的样子。
“我这次回来,其实有点像赌气回来炫耀的。我努力地配合治疗,在新加坡那边有很多亲戚轮番陪着我,感觉病也好得快些。家里人当初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当年我觉得自己的爱情和自由比天都高,只要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困难跨不过去,所以我连家都不回,也不要家里的帮助,认为就凭我们两个人,也一样能从默默无闻做到业内顶尖,让他们对我们另眼相看。但程翥从没在意过我为他放弃了多少……我曾经为了他远离了自己的家人、放弃了原本的优势,没想到到最后,还是这些被我舍弃的部分救了我。”
她眼神飘远,又似乎猛地被意志力拉了回来,恢复了理智,继续说道:“后来治疗很起效果,通过药物稳定住情绪才能够理性的思考,我也逐渐恢复了社交,找到不少新的渠道和机会,准备着手开始新的创业了……但一直继续服药的话我没法工作,医生说我治疗状态不错,我就逐渐开始减药断药,之前也不是很严重,一直没有复发过,都平稳度过了。我就想着,可以回来把一些当时悬而未决的问题收尾了……”
“我以为会看到他和我一样狼狈不堪、手足无措的生活,至少也可以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样我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去指导他、领着他,至少也有共同话题和共同经历可以共鸣,我们又能恢复到曾经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上去……但我回来了才发现,他没有在原地等我,也没有体验过我的苦痛,没有受到和我一样的折磨,我们还是一样鸡同鸭讲,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徐步迭想要替程翥辩驳两句,想要说他也同样受了很多的罪,他也一直在原地等了很久;他一点一点笨拙地学习,精疲力竭地挣扎,没有像你一样,朝着自己的选择算计得失对错,向目标讨价还价畏缩不前。但话到嘴边,迎上她的眼神时,又知道自己其实最没有资格对此置喙,她显然认为,程翥没有那么痛苦的原因,是因为摆脱了过去,很快就找到了新欢……那作为新欢,他说啥都显得偏颇,没有说服力。
倒是容宛琴先问:“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有什么反驳、评论或者感言吗?我的经历,值得后来者参考吗?”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徐步迭想了想,坦然答道,“我认识的老程,和你刚刚说的,不是一个人。”
“现在不是,也许在将来他会逐渐在你面前变成我描述的这样呢?”
“不会的。”徐步迭毫不迟疑地回答,他相信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他记得程翥每一个望向他的眼神。“我相信他。”
随着药效逐渐起效,容宛琴的思路变得清晰又理性,她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促狭说道:
“也是,你毕竟是男人,你们又不可能结婚……你也不能给他生孩子。省去很多麻烦,只需要享受舒适的部分就好。这么想来,搞基真取巧啊。”
这下倒是把小年轻闹了个红脸:“咳咳咳……不是,他已经有乐乐了好吧?……再说,我们是——”
“我知道,我看到那座雕像时就明白了。我其实真的很嫉妒,不然先前也不会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他倒下去的时候,我居然有种报复得逞的快感,阻止我大声呼救——我不希望你来救他。那一瞬间,我不是没有冒出过那种想法:他要是死了就好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她笑了笑,像是药效发作那样,精力短促,很快便疲惫地闭上眼睛。
“我那时候也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不了你了。你比我更适合他,很多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人生是单行道,没有第二班车;我也没兴趣和一个男人分享男人。”
“但还有一件事,原本我还有点犹豫……这种情况倒让我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心。为了我们各方面都好,我这趟就必须要拿回抚养权,把乐乐带走,带回新加坡上学。”
第73章 对镜自怜
徐步迭走到病床旁边,发现乐乐不知什么时候爬到程翥的病床上,挨着他的胳膊硬挤着睡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圆溜溜地靠在一起,少了程翥平日里故作潇洒的艺术长发加成,这时候能看出些安静的相似来,令人感慨基因真的是神奇的东西。
徐步迭清楚程翥为了乐乐做的努力和改变,他知道,程翥并非如容宛琴说的那样,对她的苦痛毫无所觉,无法感同身受;只是他摸索着,痛苦着,硬挺着坚持下来了,好容易才摸索出了和孩子相处的模式,而且他也实际上很孤单,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