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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疾手快地伸手过去抵住上半截,但下半截的盆碗饭盒什么的还是散了一地,地上先前被堵了那一遭,这会儿泥水还没干透,那架子断了半截,都是用了有年头的,眼看着也是寿终正寝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程翥也不敢去拉他,只能和他默不作声地抢着收拾地上的狼藉,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直到身后有人喊:“糊了糊了!锅烧糊了!!”
    程翥手忙脚乱地把锅里的黑坨坨铲起来,再重新涮锅,一扭头,人又跑了。
    徐步迭跑出半路,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要带的菜全没带,空着两手跑出来。这几天浑浑噩噩的,可刚才给程翥一搅合,干脆连脑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心里头一股热气往上泛。他只得硬着头皮转头回去,走得拖拖沓沓的,好容易到了没见着人,听炒菜的张阿姨说,程老师已经把饭盒装了,问了其他人都是给哪区哪床的,挨个送去了。
    “他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啊……”徐步迭无语,干脆也不去想,我该干嘛干嘛去;心想他喜欢呆在医院,那就呆着好了;等热闹劲儿过了,生活体验完了,自然就走了,还能赖在这待一整天不成?
    下午还有两个送货的活计,都是重体力活,接活的杨哥腰闪了,几个搬楼的重活,都是徐步迭上的。原本大家看他年纪小,都有意无意地让着他,可今天他硬要顶上去。“没事,我能做。跟杨哥你干了这么久了……我都能做。”一百多斤的冰箱,靠两根勒绳上身,肩头没有茧子的,立马陷进皮肉里。
    “还行吗?成不成?”
    “没事,重一点好。”
    重一点好,压满了,磨得糙砺,疼得胀满,人才能相信自己,相信这具身子还是属于自己的,自己能控制得住、担得起来。就这样一步迈出去,总觉得脚下得多个印子,可转头看地上,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
    老式房,爬五楼,来回一趟,也只分到10元。这是标准的苦钱,不过干结束了一身大汗,说不出的爽利。大家也夸他,爬楼利索,浑身是劲,年轻就是好。杨哥给他一根烟,徐步迭想了想,也有样学样地夹在耳朵上,一面殷勤地说:“杨哥,你看,我能干。下次有活还叫我吧。”
    “叫你干什么!你也像我这样腰压毁了?”杨哥闷头削了他脑袋一掌,“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不是说你能干这活,你就得去干的。你把钱挣了,把事情解决,还是得滚回去读书,知道吗?你脑子好使,那就多用脑子,少用身子。脑子是用不坏的,能动脑子赚钱,谁要靠身子赚钱?”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看,你杨哥我现在这么拼命,脑子虽然不好,但是也是供儿子读书的。他将来可不能走我的老路。但他不怎么行,才小学呢,就学得一塌糊涂。但一塌糊涂我也要他学,能学一点是一点,这样以后的路才能宽阔,选择才不止一种。”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啊。”
    “你真没有?你都试过吗?我是说,拼命地,甚至不要脸的那种。就像我,为了给儿子上学,我去学校校长家里蹲点,走得我自家还勤,他们不收礼物,我就给他们端茶倒水,洗刷马桶,什么事都做,只要能让我儿子上学。没到那种程度,都不叫没有别的选择。”杨哥把烟嚼在嘴角,探头看了一眼他背上,那两道深深的勒痕从衣服的褶皱里透出血色,他撸起小徐一边的袖子,果然看到一侧肌肉底下,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密密麻麻透着一片出血点。他叹了口气:“你这样,我只觉得你是在耍孩子气。就像我儿子,我一说他笨,我说家里困难你上学就要好好学,那么多学费呢,作势要打他了,他就跟我赌气,不吃饭了,说不浪费家里的粮食,饿死他算了。搞到最后还是他妈心疼儿子,恨不得嘴对嘴喂给他吃,啥教育意义都没有了。”
    回来的路上,徐步迭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是在赌气吗?我不要社会援助,我不卖父亲的藏品,我不去求父母单位的抚恤,我甚至不要学校的救助和帮扶,我是在赌气吗?我以为我在维护一点仅存的自尊,替他保存那一点仅剩的名誉,掩埋一点不为人知的真相,但其实,我就是在赌气,因为他骗了我……一声不吭地就这样把所有抛下、离开了我、还把母亲也变成这样?
    他想得把自己结住了,突然有一瞬间感到特别的委屈,甚至羡慕杨哥的傻儿子——我赌气说不吃饭了,赌气说不上学了,可没有人再求着我、应着我、顺着我,朝我认错……
    徐步迭突然迫切地想见妈妈,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的,要是我告诉她,我不和她赌气了,她会不会醒过来呢?他把电驴骑得飞快,身子被冷风浸透了,骨头缝里都发寒;到了医院再干脆一口气爬上15楼,爬得浑身大汗,热在外面,只有汗水沿着脖颈往下淌,却暖不进心里。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病区床前,旁边有熟人和护士跟他打招呼也没有听见。病床前的帘子是拉着的,可他一到跟前却刹住了步子,居然又不敢揭开。最早的时候,他也曾尝试过所有的祈祷,每天拉开帘子时,都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随着那轻巧的唰地一声,母亲就会醒来,朝他打声招呼,或者哪怕就只是笑一笑……然而一天又一天的毫无变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他也已经不敢再怀抱任何希望了。
    就在犹豫的这一霎,那声清朗的“唰啦”声又响起来,罩帘就在眼前被拉开了。
    程翥没想到他站在帘外,四目相对时反倒一愣,又笑起来:“回来了啊?”
    乐乐趴在病床的一角,拿着纸张和彩笔在一片彩纸上涂画各种颜色的形状。程翥手里拿着一串风铃模样的手工作品,似乎正打算挂到帘子上面去。他长身一立,那东西轻轻碰响,才发觉全是纸片做的,叠得异常精巧,又并不会发出声音,吵到病人和家属。
    护士过来换药,倒是比小徐还大惊小怪,惊喜地说:“程老师这么快就做好了啊?”
    “啊。”他对小徐解释:“帮乐乐做家庭作业,顺手就做了。”程翥把绳子系在帘轨上,再轻捷地跳下来。动作掀动气流,它微微转动起来,煞是好看。
    母亲仍然躺在那里,看上去睡得很香。
    第45章 章鱼外星人
    徐步迭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展的,他原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一次深切的反思和成长,但现在他坐在床沿上,和程翥以及乐乐一起涂色折纸。
    他看着程翥认真沿着虚线涂色,欲言又止:“你动手做幼儿园手工作业是不是……太不给别人留余地了……”
    “我有什么办法,”程翥抱怨,“你知道现在幼儿园都根本不讲道理吗?用纸做、用橡皮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