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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起,一直到整个元旦假期过去,程翥基本上处于闭关的状态,足不出户,最远的距离到过花园和地下室,把之前耽误的进度补上去。外面小区里电子烟花爆竹声响不断,迎来送往的客套话透过花园和敞开的门窗时有传来;但屋里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时间在这里就是一块石头。
    程翥从外表上看没什么变化,但乐乐能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吓得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说自己要出去玩,蜷缩在角落,只有每天订饭的时候伸长了脖子,盼着来的人是饭哥哥,就可以把自己救出去玩了。
    可是,第一次来送外卖的人不是他,第二次也不是。他本能地知道不能问爸爸“小徐哥哥去哪里了”,要是问了,好像这个房间就会当场结成冰,再裂开。
    可是,那天他没有来……爸爸明明那么期待的……后来也难怪他超级伤心。好吧,其实我也很期待的……我好想去LALAND玩呀……但是,爸爸已经很难受了,我就多让着他一点好了。
    他已经学会从不认得的外卖哥哥手里接过袋子,然后爬上餐桌旁的椅子,把饭菜都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叫:“爸爸,来吃饭吧。”
    “嗯,你自己先吃吧。记得洗手。”每一次,程翥都这样说。然而他实际上不怎么吃东西,等饭菜凉了也不会过来。这几天他唯一吃的东西,只有桌上摆着的那盒生日蛋糕。连乐乐也不准碰,自己一边画图,一边一口一口地把它全吃了干净。
    唯一能使得这囚牢似的屋子里还有人气的,是间隔会打过来的电话。打来的有问候节日的学生,有确认和协调周期以及制作进度的合作方,也有来邀他吃喝玩乐起来嗨的老友。但程翥对此都不甚在意,他有时会避开乐乐,出去花园里打一会电话,然后回来在一张单子上写写划划。
    高峰打电话来,催他中日韩的申请要打上来,可以给初稿预审了。因为这算是半官方代表国家形象的邀请展,国内的名额是有限的,往往分到各省的预选名额也抢破脑袋。但是一般而言,由于雕塑在我国的小众性和不受重视——往往被认为是绘画的分支——通常这种情况不会选派雕塑类的代表,以免“不能全面展现我国艺术创作大类的真实发展水平”,简而言之,怕你不能为国争光,出去丢人现眼。就跟奥运会选拔赛一样,新人成绩不稳定,赛事偏门竞争压力大……那以后还有机会,不如精力放在重点项目上,让稳扎稳打的老将上,争取保二争一……如是种种考量。因此程翥要能最终入选,在这上面要承担的压力其实非常人所想。
    程翥心里头占着事,这会儿连敷衍也懒得与她敷衍了,答应了一声,就要挂断。高峰有些不满,就提了一句:“你最近状态是不是不好?以前你对待这些总有一股冲劲,谁也不能挡着你做你想做的事。这两天怎么了?你离婚那段时间也没这样过,从来不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
    程翥只得应声:“是有一点状态不好。我没耽误啊,初稿不是交了吗?”
    “程翥,你既然跟我表过态,那我在我这个位置,也就有我的判断。我作为协会这边的负责人,态度就是要能跟上面力争你能得到这个名额,代表我们雕塑去占这个一席之地。这就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因为你要参加,那同协会的其他雕塑家可能就会退出竞争。你拿不能展现你全部实力的东西出去,跟糊弄政府一样糊弄我是没用的;再说,今年你们A省还有一个劲敌,同等条件下,人家绝对会选他,凭什么选你?你还年轻呢,你也拿过国际奖,机会多得是。”
    “谁啊?”程翥倒是好奇了,中日韩展因为整体风格偏先锋,一般不是深耕技术流、讲求写意的老艺术家们的首选。当然,世事无绝对。
    “甘和豫,甘老。”
    这个名字让程翥眉头微微一动。“他?他好多年没作品、也没参加比赛了吧?现在不是靠开培训班带徒弟吗?还靠二十年前的作品打天下呢。这赛制可是要求近两年的原创作品参展啊。”
    “抵不住人名气大,上过教科书,桃李满天下啊。他明年就65了,想趁着这两年条件放宽,赶末班车申请长江学者,这样以后再申国务院津贴就容易的多了。现在就差一个国际的重量级奖项,今年是志在必得的,让他几个徒弟上上下下早就都打点好了,没想到凭空多出你这块绊脚石出来。”
    程翥哼了一声:“怎么着,还让我尊老爱幼一把,满足老人家一个心愿,当公交车让座呢?我就让你了,你去国外人家理你吗?”
    “你水至清则无鱼了啊,国外的展就不是人办的了?只要是人办的,他这种根深叶茂的,就能找到办法。”她叹了口气,“程翥,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地方都是可以操作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有足够多的才华往前硬撞,让规矩给你开道。你也不可能时时都有那种精力和他们硬刚,比如现在……我就觉得你心不足,力也不足。”
    程翥捏了捏睛明穴。“所以你也是来游说我给老人家让座的?”
    “我是提醒你,说不定这两天,他大徒弟就要找上你家当说客了,你有个心理准备吧,是场硬仗,你要想退,我这边也要早做准备。”
    “他后期发表的作品不都是他大徒弟代笔的吗,业内谁不知道?这次搞这么大,是打算玩到明面上来?”
    “那倒不是。他这次是亲自出马,走他最擅长的人像,听说还请了模特……”
    程翥头脑里嗡地一声,血一下子全往上涌:“……什么?”他突然坐直身子,从电脑旁边一堆乱糟糟的草稿中间找出自己写过的那张蔡妍妍给他的单子。
    “什么‘什么’?”高峰不明所以,“喂,程翥?喂?”
    程翥几乎同时把电话夹在耳畔,一面套上外套,转身出了门。
    “……他提交的审核初稿,是有电子档的,你是能查到的吧?”
    “我是能看啊,但你看就不合规矩了啊。”
    “得了吧,这特码又不是高考密封卷,谁看到谁看不到的,多少作品参赛前都公开发表过。不是你刚才说水至清则无鱼吗?”程翥冷冷地说,“那我也浑一把。”
    “真的不用我陪你一起去吗?”李绵倚在门口,看徐步迭弓着身子套上鞋。
    “没事的。我已经好了……谢谢你。多亏你这几天帮我照顾我妈……”徐步迭把鞋带紧了紧,就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感到一股眩晕,有一些恶心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他试着让自己不要去想。忙起来就好了,不能再躺着自怨自艾——我对付这一切是有经验的。父母出事时也是这样,忙起来让大脑放空,当自己是一座设定好的机械运动的木偶,就什么也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