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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觉得这些和他高贵艺术家身份不匹配的下里巴人的小贩行径,如今也变得自然起来了。
    他捏着口袋里还剩下的一个样品。
    这个是那天回去说要开发点新样品后最早做的,当时太快了一鼓作气,气泡没除干净,有点毛糙。他原本是想着一股拗劲做给程翥看,可不知怎么地手一歪,思路跑偏到徐步迭的身上。原本想要刻一匹马——程翥是很喜欢马的意像的,近年来虽然不再创作相关的题材了,但他赖以成名的作品如是,马也就成了他一个标志性的符号那样,骏逸洒脱,风格疏朗。
    但敬嘉年半道跑神歪去徐步迭身上,徐步迭身上有股小鹿的劲头,这马雕得就有点非鹿非马了。他凭着感觉顺手一气呵成,等回神去看,洒脱俊逸是没了,倒是肚腹便便,四肢短短,却撒丫子拼命飞跑的样子,透出点青涩的可爱。他便就着预留出的厚度,把它划出如钻石般的切面棱角来。
    多面的、看不透的家伙。他一边刻着一边想,最好能从这个角度看来是鹿,这边看又是马,混在一起是个马鹿八嘎。中央我还要给你镂一张人脸上去,要反过来才能看出来。当然,这么复杂的设计在这一点儿大的试验品上是做不出来的,他也就是想想出气。刻得细了,又用了劲,手一抖,成品中间便崩开一块,算是作废了。
    ……好脆啊。看起来还挺厚的,结果崩了一块,就从中间向四周立刻满是裂纹了,居然阴差阳错迸出一种裂纹釉的美感。当然,也可能是之前灌浆时水加少了。不知怎么地,这种裂纹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错位,好像似乎这些裂纹是原本就存在的,只是掩埋在那些棱面的下方,被崩开的一角完全暴露出来。这么一想,似乎与那个人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之后稍微上个色,就把这个残次品送给他得了。敬嘉年带着一点些微的报复心态这么想。
    到展厅的时候今日的参观当然终于结束了,但里头还亮着灯,门口的售票区已经关闭,多出的一米栏无声地矗立着,有些栏带失去紧张感地松垂下来。饶是浪了一路的他也能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奇异氛围,急忙加快步伐,走进展厅里。
    一切好像突然卡带了、静止了,连音乐都停了,空气里播放着一种流动的沉默。廊灯和射灯似乎是因为闭馆关了大半,只留下最中央展厅的一盏,自上而下地照射出一个椭圆的弧度,像黑暗中的一座光的鸟笼。那里是主展品的展台,包括姜念在内的几个工作人员围在周围,一时居然连呼吸声也听不见。
    ……怎么回事?
    他挤上去。越过姜念矮小的肩头,看见那件姜念最为得意的、两天前程翥也才连着徐步迭一起画过的那件主展品《融》——一个正在融化的女人半敞开内腹的躯壳,这时候四分五裂,破碎地坍倒在展台上,原本有一些向上挣扎背部与肘部的动势,现在已经弃疗般地完全躺平了。
    第25章 陪你一起
    敬嘉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音节:“……我去!”
    他那么生气的时候,也只敢砸了一个巴掌大的摆件!谁他喵的这么爽快啊!
    “谁干的?……报警啊!”他的一个反应是肯定有外人搞破坏了,结果没人应声,一切就像他的单口相声,好像只有他会说话似的。他隐约发觉了不对,“……徐行呢?老程呢?”
    没有应答。姜念突然猛地转过身来,她头顶还不到他下巴的高度,只听啊地大叫了一声,突然使劲一大口咬在敬嘉年的胳膊上。
    “?!?!?!?!!搞什么啊?!你真变僵尸啊?!”敬嘉年惊恐地大叫起来,一时懵了,都忘记抽手。
    “混球!”姜念大哭着破口大骂,“程翥就是混球!教出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混球!!我倒什么霉做什么孽摊上你们!”她两手使劲往敬嘉年胸口一推,却没推动,反倒自己一个趔趄往前跌出几步,“滚!你也滚!”虽然嘴上这样骂着,可反倒是自己头也不回就冲出展馆走了,把敬嘉年留在原地,手臂上一个报复的血红的牙印。敬嘉年倒顾不上生气了,一脸懵逼地顿在原地:
    “疯了吧?!……到底怎么回事啊?”
    另一个负责售票的姑娘还留在跟前,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为姜念辩解:“……谁疯了还不知道呢?刚刚你那个姓徐的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接了个电话……好好一个人突然发神经了,突然跑过来就把这个砸了!还好那时候刚刚闭馆了,不然记者还不知道怎么写,其他参观的人也许要报警呢?……他平常那么笑呵呵的挺健康向上一孩子,突然跟失心疯了一样?然后就跑了,你老师去追他了。”
    “……啊?……等等,哈?……”敬嘉年明明每个字都听清楚了,合在一起却觉得根本不能理解。“你说谁?徐行?那个长得黑黑的、跟我差不多高的男生?”
    “是啊。一直很热情的帮着忙前忙后的那个。”售票姑娘无语地说,话音愤愤,“平常看着挺正常啊,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照我说就报警了——”她瞥了一眼敬嘉年,防备地抱着胳膊,估计觉得他也不太正常。
    敬嘉年满头问号,也顾不上觉得对方怎么看他了,他望了一眼那碎成四瓣的展品:“……那明天怎么开展啊?”
    “……这还怎么开?这能修得好吗?”
    敬嘉年也拿不准,他低头研究了一会展品裂口的方向,思索几个补救的办法,一边下意识给程翥打电话。虽然他从来不管程翥叫老师,但这种时候,还是第一时间就想要向老师求助。电话里的忙音响了很久,还没听到接通的提示,倒是先听到门口一声尖锐而中气十足的怒骂:“——程翥我草你大爷你是男人不是?——你好意思吗!!”他一扭头,看到姜念去而复返,从眼眶到脸颊全皴红一片,脸庞红得几乎要蜕皮了,娇小的身躯撑着墙角才硬生生站直,有一股子硬撑着的倔强,“这不是钱的事——这他妈、不是钱的事!我能原谅一次不能原谅第二次,……”敬嘉年听着脸腾地红了,知道是在说自己先前耍脾气把她的作品砸了的事情,他一直强撑着装无所谓到现在,终于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姜念烦躁地捺着性子听着,她的手无力地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
    “程翥你特么,我是你老婆也跟你离婚,你活几把该。”她现在不用装样子了,也懒得甩脸色给敬嘉年看,于是什么脏话都往外蹦出来。她径直走过敬嘉年身边,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像看不见他们那样——直接走到展厅最偏僻的角落里去,把灯打亮了,搬开一件靠在墙壁夹角附近的展品,就看见乐乐果然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尽力把他那远超同龄人的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