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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什么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那些神情已经替他做了放弃的决定,剩下的不过是场面话。一张张脸朦胧得像浸了水,变成一种带着毛边的扩散式的模糊。
——不,不能再想了。
他把自己躺的笔直,命令自己,停下来,删除,Delete。想象自己是动画里的机器人,拔出插栓,弹出舱室,停止机能,结束任务后安静地呆在机库里,等待充电完毕。没有波动,没有脉搏,没有思想。
等到第二天,他又是满格的万能人小徐了。
太阳升起,一切毫无变化。单纯的送餐关系又持续了几天;程翥不挑食,乐乐也不挑,没有忌口,连菜单也不看,账单也不问,该多少给多少,零头一概往上抹,五十七块给六十。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客户了,徐步迭也就更加上心想要处好关系,不想让这条肥鱼给跑了,好以后还能接点别的生意。
那天他老时间赶到程翥家门口,略略迟了一点,有些急促地敲门敲了好久却没人应,难道没回来?可耳朵贴在门上听,听到里头传来好大动静,哐哐直响,好像在装修一样。徐步迭转了一圈,绕到后面的花园探头去看,看见里面灯果然亮着。他提起嗓子喊:“程先生!程教授!”仍然没有问答,房间里好像响起电锯的噪声。
突然,有个细如蚊蚋的声音怯生生从花圃底下传来:“饭哥哥……”
徐步迭一懵,我不是外卖哥哥吗怎么进阶成饭哥哥了,可来不及吐槽,急忙撑起身子低头去看,看到乐乐缩在花园的拐角里,整张脸通红的,小狗一样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徐步迭问:“你怎么在这?你爸爸在里面吗?”
乐乐点点头。
“你能不能叫他来开门?”
乐乐惊恐地睁大眼睛,拼命摇头。
徐步迭顾不得太多了,四下看了眼没有人,就把保温箱背上,找两块砖垫了脚,撑着花园的围墙,猛地一蹬便轻巧翻进院子。
乐乐呆呆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啊乐乐?爸爸在屋里?”他蹲下身子,和孩子一样的动作,两双脚尖紧紧地凑在一起,“你冷吗?”
乐乐摇了摇头。
“那……是觉得这个声音不好?”电锯的噪声戛然而止,随后是捶打钉子的重音。
小孩子犹豫地看着他,似乎不太确定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徐步迭抱了抱他,“没事,我去和你爸爸说,乐乐要不要吃点什么垫着?”他从口袋里变魔术般变出一块小面包,撕开包装递过去。
乐乐好像怕他反悔似的,急忙把面包抢在手里。
徐步迭绕过花园里的障碍,往房间走。——是的,障碍——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花园”,高档和中产的居住区他送外卖也跑了不少,哪个一楼花园不是设计过的,可这里——这不能叫个花园,只能叫杂货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里面,像个大件垃圾展览会场。他看到了钢架的龙骨,奇形怪状的各色石头,枯死的盆景,铁丝床,木雕屏风,门口晒着甚至还有一台八十年代那种老式电视机。他走进去,纱门关着,里头透出一个人模糊的身影:程翥卷着袖子,戴着护目镜,露出作为一个教授来说极为流畅的上臂肌肉,似乎在手制某种木工和铁艺,整个房间里木屑横飞……
徐步迭又喊了几声,他全听不见。是戴了耳塞吗?小徐心想,他伸手握住门把拉开,正好看见程翥一只脚架在他客厅极为华丽的茶几上头,踩住一道铁管,手里电锯嗡地一声,火星四溅,铁管啷当落地,险些砸着徐步迭的脚尖,迫得他急忙往后跳开一步。一抬头,两人面面相觑。
程翥把护目镜推到额头上头,轧得头发乱翘,整张脸都露出来,显得和平常那种艺术家的斯文全然不同,有一种伐木工一般的奇异美感。为了应付教学的衬衫领口打开,领带掀到肩后,造型居然也能够算是颓废狂野,和通常的印象全然不同,显得年轻了好几岁,英气逼人。他缓慢地注视着徐步迭,眨了眨眼,看得少年禁不住喉头耸动,咽了口吐沫,好像被一头野兽盯上,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开,脚后跟撞到了矮柜的边缘。
“嘶——!”
程翥也终于回了神,脸色一变:“哎哎哎,小心!!”三步变两步踏过去伸手来抓,徐步迭急忙迎上,想要借力扶一把稳住重心。谁知道程翥突然中途变道,他手一下子抓了个空,这下重心全失,从往后仰改成往前扑,一头扎进沙发里;而程翥几乎同时精准地扶住矮柜,一手一把抓住上面一个摇摇晃晃的瓷摆件,拿得稳了,才长吁了一口气。
“哎……还好还好,没出大错,”他把那瓷件吹了吹灰尘,转头一看,徐步迭上半身完全栽进沙发里,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两条细直长腿和一个翘屁股挂在扶手上头,蹬着腿儿悬空,跟个小动物似的,觉得有趣又好笑,浑不知是自己的错:“你怎么进来……进那里去了?”
第4章 一会天要黑了
徐步迭一头扎进真皮沙发里面,头脑一懵,立刻被埋进去陷在里面。沙发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物,从干巴巴的像刚晒好的到臭烘烘的好像还没洗的,有大有小,可能有程翥的也有乐乐的。他挣扎着爬起来,带着木屑的衣服从他身上滑下去,好像某种松软的土壤。
等等……为什么有人会把晒好的衣服和脏衣服混在一块放……
不对,他为什么在客厅做木活啊,这洗好的衣服不是白洗了吗……
没洗好的也不行啊,木屑子机洗很难去掉的……小孩子要怎么穿啊!
还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这已经成山了吧……这还是正常人的范畴吗……
有衣服挂在头上没掉下来,徐步迭往自己脑门上摸了一把,入手感觉硬梆梆的,他拿到眼前一看,一股怪味扑面而来。
这好像是……一只袜子。
一只……已经发硬了的……臭袜子。
头尖甚至还有一个洞。
徐步迭与袜子面面相觑。突然嘶地一声“我去!”反应过来,同时像碰着蟑螂一样把袜子猛地扔出去了。
程翥原地一个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还算有着最后的良心,伸手把小徐拉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
徐步迭有点想骂人,但眼前的金主是骂不得的,只好黑着脸看着程翥笑弯了腰,喘不上气,视线穿过他弓起的背脊,看到刚才让程翥着急“抢救”的斗橱上,放着的一个瓷雕的白马。
不过,那真的是白马吗……?抽象的造型,细长得过分的腿,将身子高高地架在遥远的地方。怪不得刚才他那么担心这个,看起来就非常的不稳定,好像要随时破碎一样。
程翥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