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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生生被他迫到身前,不由自主抬头, 身子后仰, 视线平移, 是一段白皙的脖颈,和白色布衫粗糙的纹理——这人居家从来只着粗布白衫,倒似个教书先生, 半点看不出一品大员的模样。
唐恬微微有些出神,头顶处裴秀的声音冷似寒箭,“回答我。”
“我为何要听你?”唐恬仰起脸,目光同他生生一撞。裴秀瞳孔一缩。唐恬身子 一侧从窗台跳下,往他身边避走,“中台阁即便能定人生死,我遵纪守法,中台管不了我吧。”
裴秀转过身。
唐恬已经坐到案边,点一盏油灯。灯芯挣扎着跳一下,橘色的暖光驱散黑暗。唐恬道,“中台在中京就赶我走,心意之坚,我亲眼所见。自我离开中京,中台忽然四处寻我——想来是怕我一不小心死在什么地方。中台一向对我心软,想把我带在身边时时看着,对吗?”
裴秀靠在窗边,忍耐地抿一抿唇。
“多谢中台美意,不劳费心了。”唐恬撑着下巴,凝望灯火,“中台如今应也看见,我过得还算不错,寻死的事,做过一回也不会有第二回 。中台回吧,我挺好的。”
裴秀指尖一动,扣住窗棂,“唐恬,你认真在赶我走?”
“我从不同中台儿戏。”唐恬语气平淡,“我今日不想见中台,如同一年之前,中台不想见我。当日我依从中台之命离开,只盼中台今日也依我之言,不要再来。”
“我当日其实……有一些原因。”
唐恬低着头,指尖在案上无意义地划拉,闻言停一下,仍旧划拉。
裴秀等不到回应,“你又为了什么?”
唐恬抬头,隔过烛火金黄晃动的流波,笔直地望入他的眼睛,“死生事大,我累了。”
裴秀嘴唇微抖。
“中台当日分明已经离开中京,若非我家那些污糟事,你我二人早已分开。中台如今这样,不过一点执念在心,不能放心罢了。”唐恬道,“我很好,中台不用记挂。”
裴秀动一下,面颊隐入夜色暗影之中,“唐恬,为什么不肯回答我,你究竟哪里变了?”
唐恬不吭声。
“江南人文毓秀,你另有心仪之少年?”
唐恬一声轻笑,“说得很不错。”她站起来,打开竹舍房门,“夜深了,中台回吧。”
房中一片悄寂。裴秀久久起身,同唐恬错身而过。唐恬立在门边,目送他穿过小院,推开篱门。萧冲从黑暗中现身,扶着裴秀去远。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唐恬洗净谢昭处借来的衣裳,搭在绳上晾晒,又回房中一顿拾掇包袱,预备跑路。一时外间衣裳晒干,折好塞在包袱里出门。
到得谢府门口,唐恬把包袱交给门房,说一声“劳烦转交谢昭公子”,便自离开。堪堪走到乌衣巷口,正遇上谢昭自外间归来。
谢昭一见唐恬大喜过望,“唐姑娘来了?昨日为何如此匆忙?”
唐恬暗道一声“今日更忙”,施一个礼,“衣裳留在门房了,昨日多谢公子相助。”
谢昭还一礼,“区区小事,怎敌唐姑娘救人之义举?”他想了想道,“姑娘昨日行止匆匆,未曾一睹谢公楼之真容,今日有空,我陪姑娘走走?”
莫说谢公楼,便是关公楼也不看了。唐恬硬梆梆挤出一个笑,“着实家中有事。”自己往巷子口去,堪堪走出两步,一回头见谢昭跟在自己身后,“公子何事?”
“我送姑娘回去。”谢昭一摆手,打发了侍人,“天色将晚,一时恐难出城。”他见唐恬还要拒绝,小声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中台阁居晏城期间,晏城守备森严,日不落便要关城门。”
唐恬一滞,只得随他。走一程向他打听,“昨日谢公楼那位——”
谢昭恍然,“是当今中台阁。唐姑娘下回再见,不可如昨日失礼。好在中台宰相气度,不与姑娘计较。”
唐恬一时无语,“中台阁应是在南泠山中居住,为何突然到晏城?”
谢昭奇道,“姑娘怎知中台居南泠山?”
天下闻名的临途温泉就在南冷山。裴秀久经刑狱,又断去一肢,一日不能离汤泉温养——江南温泉不过那么几处,有什么难猜?
唐恬说到此处,又觉无趣,“罢了,与我等不相干。”默默赶路。
二人到得城门天已近黑,城门果然关闭,谢昭亮了谢氏家徽轻松出城。唐恬便道,“公子回吧。”
“送佛到西,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唐恬一想反正明日一早就跑路,叫谢昭知道住址也无甚关碍,索性由他去。二人沿着晏溪赶路,到得晏湖交汇处,临湖一片竹林间,孤零零一座竹舍。
谢昭皱眉,“唐姑娘独居此处,若有歹人袭扰——”
哪家歹人活得不耐烦了上门送命?唐恬一顿腹诽,皮笑肉不笑道,“我到家了,谢公子请回——”
回字尾音尚未落地,四下里骤然大亮,遍地火把照得竹林竹舍亮如白地,执火众人白衣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