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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恬又饮一杯,劈手夺过那张纸,团成一个团子掷出窗外,往碟中布一个菜给他,“尝尝这个。”
池青主盯着她,又扯一张纸,再写一行字,字迹更加潦草不堪——是不是看见了。
唐恬不理他。
池青主再一次取纸,这一回只写了两个字——唐恬。
唐恬犟不过他,只能以弱克强,“大人,我一直在等您老人家醒了好一同吃饭,多少疼一疼我,吃饱再说?”
池青主终于拾箸,慢腾腾喝粥。唐恬酒足饭饱,便只说困倦,推着中台阁去暖阁安置。池青主由她折腾,只在她要往碧纱橱去时,一把拉住,轻轻摇头。
不过是大被同眠——唐恬欣然答允,翻身上榻。她喝过两杯已是微醺,挨着枕头便觉眼皮沉重。
一只手自后抱住她,一股浓烈的药香和着雪地松林气息袭卷而来。池青主五指勾住她,“唐恬,你看见了。”
唐恬闭着眼睛应一句,“说好不说话的……大人又食言了……”
“已过子时,没有食言。”池青主瘖症并未康复,声音沙沙的,挠得唐恬心头发痒。
唐恬的确看见了。
池青主拼死隐藏的右腿——自膝以下,筋脉尽废,分明是成年人的腿,仅同小儿手臂一般粗细,右足变形,诡异地弯曲着,似一只被捶打凹陷又随意丢弃的器皿。
中台阁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皮囊下,藏着这样一条腿,仿佛他身上一个久远而隐秘的伤口。不为人知的地方,每一天都在往外渗着脓血。
唐恬慢慢翻转过来,张臂抱住眼前人,面颊投入他微凉的怀里。黑暗中碰了碰池青主细瘦变形的右腿,“大人难道一辈子不叫我看。”
池青主十分紧绷,一个不察被“一辈子”三个字冲得头晕目眩,久久道,“是不是很丑?”
唐恬极轻地“嗯”一声,感觉抱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似要退走。她身子一动,如影随形,攀附上去,挂在他身上。
池青主声音都变了调子,开口断断续续,后句接不上前句,“你既是嫌丑……你既是……你……”
“我怎样?”唐恬在黑暗中睁开眼,手肘支起半身,暗夜中池青主一张脸莹然生光。唐恬依依不舍地看他许久,“以后只许给我看。”
池青主睁大双眼。
唐恬道,“若叫旁人看到——”她抬起右手,恶狠狠五指一收,“一把掐死。”
池青主久久才能勉强开口,“掐死谁?”
唐恬扑哧一笑,“谁敢来看,便掐死谁。”又一时肃然,正色道,“大人的腿是谁伤的?”
池青主笑意渐敛,一抬手掩住她双目。
唐恬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个声音沙沙的,“没看清,不记得了。”
到底是不记得还是没看清?唐恬知他不肯说,黑暗中发狠赌咒,“日后叫我抓到,关在笼子里,沉海喂鱼。”
第47章 于公于私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的人见……
八月天, 太阳初一探头,便热得流火熔金。唐恬立在古柏下同萧冲闲话,“中京还不如海上自在, 连个弄水嬉戏的地方也无。”
“是你时运不济。”萧冲道, “若非中台体弱, 往年屋里都有冰盆,比你那野地舒服十倍。”
唐恬道, “如此确是不能用冰。”池青主如今好些, 却仍是岌岌可危,若受个寒闪个风, 杨标大概能把她掐死。唐恬想了想,“我走一趟天香阁,大人若醒了, 你同他说一声。”
阿贵还晾在那里, 别把孩子急疯了。
“不行!”萧冲断然回绝,“你自己去同中台说。”
唐恬好生好气同他商量,“大人睡得极沉,接连两日都是午时才醒。此时刚辰时, 等我回来大人说不定还睡着呢。”
自那夜说过“一辈子”, 池青主仿佛心中垒块尽除,虽是瘖症未复,不怎么说话, 但肉眼可见浑身剑拔弩张一触即碎的紧绷之势一夕销尽。
他整个人舒展开来, 似一竿被厚雪压得弯曲的翠竹, 破苦寒而生,盈出勃然的生机。初遇时那个裴秀,在唐恬手中死而复生, 非但重回人间,更添了别样的风姿。
萧冲半点不让,“不行。”又道,“你喝过药吗?”
唐恬道,“我早已无事,不用服药了。”
萧冲翻一个白眼,走开一时,回来塞一碗汤药给她,“中台答允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药要喝完。”
一名侍人进来,往萧冲耳边说一句话。萧冲道,“我出去片刻,你留在这里。”
唐恬正捧着药碗发愁,闻言一喜,眼看着萧冲身影消失在门外,倾身将碗一倾,墨色的药汁渗入石板缝中,倏忽隐去。
“你在做什么?”
唐恬一惊,池青主坐在轮椅上看着她。
“没,没什么。”唐恬将空药碗掩在袖中,“大人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早?”池青主哼一声,“早朝都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