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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如吸饱了水的草地,软得不可思议, 上车在他对面坐下。
“你过来。”
唐恬不动, “大人睡一会儿,入城还早。”
池青主仿佛失望, 闭上眼睛不言语。
马车一震,摇晃前行。
余山入京俱是山路,三步一弯, 十步一绕, 极其颠簸。池青主昏沉睡着,身体随车行之势左摇右晃。
唐恬一直盯着他,在他又一次要磕在车壁上时,忍不住膝行上前, 在他肩上扶了一把, 便觉颈畔一沉,滚烫的一张脸紧是依偎——
吐息既短且促,烫得灼人。
唐恬心惊, 挨他坐下, “大人, 你怎样?”
池青主略微一动,“无事。”
唐恬勃然大怒,推他起来。
池青主睁眼, 茫茫然。
“大人——”
“什么大人,”池青主蹙眉,“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吗?”他眼皮发沉,“我名秀,叫我阿秀。”
唐恬见他瞬息便要睡去的模样,多少有些不忍心,强绷着道,“好,阿秀,咱们好生商量,你不该总是同我说假话。”
池青主费力地眨一眨眼。
“你究竟怎样?”唐恬固执道,“告诉我。”
池青主身体绵软,双目亦无法聚焦,被她逼问,只能勉力应对,“冷,很冷。”
唐恬一颗心剧烈一缩,此时方知,有时真话才是最扎心的那个。她把车内毯子都翻出来,一层一层尽数裹在他身上,把中台大人包得跟个粽子也似。
池青主在层层覆盖中仍在不自然发颤,“阿恬。”摸索着寻到她的手,寻一根手指紧紧攥在掌心,“阿恬。”
“嗯?”
“你也……不要骗我。”
唐恬以为他在说右腿的事,点头,“既应了你不看,必定不看。”
池青主滚烫的脸颊往里拱一拱,“嗯。”
唐恬伸手,在过于瘦削而显尖厉的脸颊上慢慢抚过,“我不看使得。可是——”
颈畔的滚烫的鼻息停了下来。
“——你必须给大夫看。”
又有鼻息拂过,短促的,仿佛哽咽。
“还有,”唐恬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还有,你病得很厉害,必须听杨院正的。”
怎能由着老人家跪在榻前?
池青主声线发颤,“好。”
唐恬叹气,掌心在沉湿的眼睫上轻轻拂过,“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好。”池青主几乎立时便没了知觉,一个“好”字的尾音都含在口中来不及吐出,头颅已向唐恬身前微微沉落,唐恬连忙伸手托住,便觉掌心落入一点微凉的水意——
一滴。
池青主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混沌世界,他在混沌中沉浮,无依无靠。混沌中一时涌出滚烫鲜红的岩浆,将他焚皮化骨,又一时下起漫天大雪,遍地冰原,将他魂魄冻作坚冰。
他在混沌中苟延残喘,踽踽独行,忽一时一脚踩空,熟悉而可怕的坠落感将他灵魂完全占据,他无可遏制地发出一声惊叫,睁开眼来——
身体醒了,灵魂却仍然在下坠,一直下坠,一直下坠——
黑暗中一个声音,“大人醒了?”
他循着声音攫住她——救我。却连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你——”
那人愣住,“我是唐恬,大人忘了吗?”
如何能忘?他攀着她,像攀着浮木,“阿恬。”
唐恬轻笑一声,推开他的手,他便又开始下坠,只能挥舞着双手去抓她——救我。
“让我去点个灯呀。”
他忍着满心焦灼松开手。
室内不多时亮了灯,那灯被她移到床头。
他只觉刺目,偏转脸去。
那灯很快被移开,有窸窸窣窣的碎响。他循着声音又去抓住她——救我。
便有一只温热的手极缓慢地抚过他的发顶,循着发线绕过他的耳畔——他记得这只手,他在混沌中挣扎时,是这只手拉住了他,给他一点依靠。
“阿恬。”
“嗯?”
“我是不是——”他闭上滚烫的双眼,“要死了?”
“你只是生病了。”
他觉得她是在哄他,便说得更详细些,“从那里,掉下去,然后——”
她打断,“不会的。”
他固执起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那只手在他耳畔停下,又慢慢移到额上,好冷的手,像一块坚冰。
“不会的。”她柔和道,“你只是生病了。你会好的。”
他渐觉眼皮沉重,“阿恬。”
“先不要睡,”她说,“你需喝些热汤。”
“好。”他刚说完,那片混沌又一次汹涌而上,将他裹挟,他无力抵抗,只觉抱歉——好像,又要食言了。
那只手在混沌没顶前把他抱了一起来,倚在一个温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