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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意思是我爱过之前的你,”季绍庭望向窗外,“可现在的你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傲气不见了。”
黎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过,我会改,会伤害到你的部分,我全都不要。”
“可这是矫枉过正,”季绍庭倚着车背,闭上了眼,“还是说,黎琛,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问题太深了,触及了灵魂似的,怎样回答都像要伤到它。
故此季绍庭还未等到回答,就自先换了个话头:“今晚是我第一次对我哥说重话,除了开玩笑,他说话时我从来不会打断他。”
黎琛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出车位,听见季绍庭说:“我哥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可能比我父母还亲一些。”
他想起还觉得抱歉:“我真的不该吼他的。”
黎琛突然停了车。
接着季绍庭就看见停车场的苍白灯光重新朝前流动,黎琛又将车倒回了车位里。
然后他解了安全带,半身都转过来,认真地盯着季绍庭,问:
“我能不能亲你?”
57 “庭庭,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这一句来得比今晚这一出还要猝不及防,季绍庭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啊?”
“亲你,”黎琛将关键词重复一遍,顿了顿,又道,“就一下,我保证。”
季绍庭对着他满眼的恳切,依然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明白这牛头不搭马嘴的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好像又回到了初吻那夜。
季绍庭闭着眼,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扫拂过脸颊与嘴角,鼻息里又一次潜入黎琛那健康男性的体嗅,与阳光相似,掺杂着汗水,有浅淡的腥,不能说香,但很好闻。
季绍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这味道难以忍受,厌恶到喉道胃袋都抽搐,止不住地作呕。
黎琛说只亲一下,果真只亲一下,两片唇瓣印上来,浅尝即止地啄了一口,就迅速退回了原位,紧紧挨着车座后背。
清楚自己再亲多几秒,一定会把持不住,将舌头顶进去,勾着季绍庭缠绵悱恻。
唇上那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但季绍庭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想到这亲吻真能这么快结束。
是黎琛唤他一声“庭庭,可以了”,他才重新张了眼,将这车座里的光景又收进了眼睑。
两人之间交融着已全然不同的情感,是纤细而柔和的温情,一种授受疼爱的欲想。
黎琛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季绍庭的心跳不由加快。他转过身,将车窗摇下来了一寸,对着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一边装出平稳的语气道:“你现在好像能控制住了。”
“我觉得我以后都能控制住了,”黎琛回答,“事实上,我那一晚会……会那样突然地亲你,是因为我没底气。”
没有安全感,感受不到季绍庭的爱意,脚不着地地悬浮半空,无所依托。
而如今季绍庭为了他,竟然会对他哥动怒、讲重话,打断他说“够了”。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叫黎琛充满信心的了,他的脚底立时就有了实物,重新附着于地面,长久而稳定。
季临章是季绍庭在世上最亲的人,甚至比父母还要亲些。
“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哥,”黎琛望着车前方,“嫉妒他能从小到大都陪在你身边,而我三十开头才遇见你;嫉妒你会跟他开玩笑,而对我就永远恭敬得像个假人。有时候——我知道这毫无根据,但有时候,我确实当你哥是个情敌。”
季绍庭心一抖,一种异样从身体深处腾升起来。
“你张口闭口都是你哥,”黎琛接续道,“我每次听见都觉得很刺耳。我亲你的那晚,你跟你哥通视频了,我那时候在旁听着就很难受。三个月来你对我音讯全无,对他就每晚都亲热地聊家常。”
原来是这样,季绍庭想。
其实黎琛每次发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是他季绍庭没能查出根由,还以为这就是黎琛的本性,不讲道理、阴晴不定。
空气里静了一段,再开口就是黎琛直截了当的自我剖析,四个字:“我很善妒。”
人最难就是了解自己,而黎琛越来越了解他自己。
“我哥说你在看医生了,”季绍庭轻声问,“做辅导的时候,医生是不是要求你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黎琛耷拉着眼皮,还是执拗:“庭庭,我没病,我没确诊。”
季绍庭看着他,想他这副模样,就有几分像他以前了。嘴硬是硬,却也有点可爱。
黎琛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于是季绍庭避重就轻:“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经常要把自己心里想的讲出来?”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黎琛与李医生的对谈,多时都是由黎琛在发言,但黎琛还是回避:“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季绍庭蓦地俯身过来,收窄了与黎琛之间的距离,而后看进他的眼睛,“我觉得你进步很大。”
季绍庭的眼里有柔光流转,很细,却能照亮一切。
“你很少向我袒露些什么,”他说,“即便不喜欢一道菜,也得我凭着你动筷的次数去猜。我早该发现的,在你英国住所的那一次,我就该发现的,你已经能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但这一点我却一直都做不好。”
季绍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肚腹里出来的,带着他五脏六腑里温暖的热度:“我还是胆小,从前我只当你是恩主,即便很早就发现我们之间有问题,也不敢向你提起。”
黎琛跟季临章在家门前闹误会的那一次,季绍庭说给黎琛发过消息了,不过黎琛没有看。
那时他的说辞是:季绍庭从来不给他发消息,他就没有看。
这句话确实是黎琛傲慢,但同时它也揭示了他们之间最核心的问题:缺乏沟通。
季绍庭不发消息,黎琛就不会看。季绍庭不说,黎琛就不会知道。
毕竟黎琛是这样愚钝的一个人,对着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还得用大半年才知晓自己是爱的。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将我真正的想法告诉你。”季绍庭做了个深呼吸,而后脸色一变——竟然有了凶色。
他瞪住了黎琛,一针就中穴位:“你这样想我跟我哥,让我觉得很恶心。”
这是一句责难意味相当明显的话,但黎琛不仅没感到不适,胸膛里还轻盈起来。
季绍庭指责的话语继续:“你当我哥是什么都好,都不许当他是情敌。我跟我哥怎么可能有除了亲情以外的感情?不可能。哪怕这世上只剩下我哥一个男人了,他也还是我哥,我相信我哥一定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