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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还是不能允许他跟我弟弟见面。我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父母的意愿。”
    “哎呀,没有没有的,”李医生挥动着手掌,“我没想让您弟弟跟黎先生见面。黎先生现在还算稳定,叫您弟弟跟他见面,说不定会造成反效果。”
    季临章微蹙眉心:“那您的意思是……?”
    咖啡厅外是四月初的色彩,春花在开而叶片各个绿得发亮,枝头停着啁啾鸟鸣。
    “我没啥意思,”李医生一脸老实憨厚,“就想跟您说说黎先生的病情。您也看过报告了,黎先生的各项生理测试都正常,只是在心理方面或许有那么一点障碍。”
    季临章想这人不愧是跟精神病人打交道的,讲起话来总让人觉得事态毫不糟糕,前途光明一片。
    “我还是没懂您的意思。”言下之意是请入正题。
    于是李医生的进路也不再迂回:“季先生,我接下来讲的话没有任何要威胁您的意思,我就跟您陈述事实哈:您弟弟现在跟黎先生,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吧?”
    季临章想:果然。
    李医生继续:“我猜您的看法,一定是要这两人离得干干净净。”他拍了拍一桌子的文件:“可是黎先生的诊断报告在这里,是有精神疾病的倾向,但还没到可以确诊的程度,要咬住这点来打官司,效用不大。更何况诊断报告是婚后才出的,黎先生也不算隐瞒,照理您的弟弟是有义务照顾黎先生的。”
    季临章拉过杯托,喝了口咖啡。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跟黎琛作对本来就是蚂蚁撼树,但他必须要试:“李医生,我希望您能明白,我弟弟受了很大的精神伤害,这婚非离不可,只有这一条路。”
    “倒也不是。”
    季绍庭从杯盏里抬起头。
    “我今天约您出来,就是想跟您说说,黎先生他还不算个精神病人,他只是性格比较鲜明,而这点他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改善。当然如果您弟弟愿意陪他一起,那肯定事半功倍。”
    “也不是非离不可,还可以再聚一起好好搭伙过日子。我想请您把这事跟您弟弟好好说一说,最后是离还是不离,决定权都在您弟弟手里,”李医生还是一张憨笑的好人脸,“反正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也掺和不了什么。”
    季临章看着李医生,神情还是温和的,但眼底已经开始冷。
    “容我想一想,”他说,“今天不如就先到此为止。”
    无边无沿的一张四月天,一推开咖啡厅的门,闹市的喧嚣就涌入耳内。
    李医生来到黎琛的住所时已经是下午了,他没有告知黎琛他跟季临章的会面,只说早上医院有事。
    已经进行过了三四轮谈话,黎琛渐渐对这医生卸下了防备,医生叮嘱的都会尽量照做。他康复的意欲的确十分强烈。
    “这周工作怎么样啊?”李医生坐下来,首先是用最家常的语气同黎琛聊闲篇。
    黎琛回答顺利。
    在最不得过的那段日子里他倒是一连两个星期都没回公司,但后来他发觉工作可以帮他麻痹自己,于是就发了狂地投身进了事业之中。如果不是周末还约了李医生,他应该也会在公司日以继夜。
    “顺利就好,”李医生点点头,“上回我们说的微笑练习你有做吗?”
    黎琛一窒,一句话讲得有些磕绊:“有、但不习惯。”
    “那不习惯是肯定的,慢慢来就好了。来,按照我们上回说的,先多对自己笑,想些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
    他看见季绍庭站在他身前,两根食指并在嘴唇中间,而后缓缓往外划出一条流畅曲线。
    同时是一道灿烂的露齿笑容:“想一些开心的事,就这样笑。”
    黎琛闭着眼,学着回忆里季绍庭的样子,轻轻展开一道笑容。
    李医生离开之前夸黎琛今天的进度很好,黎琛尝试说了声:“谢谢。”
    李医生就更欣慰,以一位长辈的和蔼口吻道:“没问题,你很想好起来,这就是我们治疗的核心,你自己得想好起来。”
    黎琛送走李医生以后回到了衣帽间,对着一地尚未收拾好的衣物,心想他得好起来。
    这一堆支离破碎的衣物就是他疯癫的物证,他非得亲眼见识一次,才能意识到自己对季绍庭所造成的伤害。那天他倒在这堆衣物之中,想的就是如果这些撕扯、这些剪损、这些暴力行为,是直接施加于季绍庭身上的,该怎么办?
    他当然得好起来。黎琛走回书房,第无数次取出他们的结婚证。
    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件事他不可以做,那么这件事就是伤害季绍庭。
    40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就像非得要病入膏肓才能意识到生存,人好像非得要走到穷途末路,才会幡然悔悟过错。
    季绍庭已经长成了黎琛的骨中骨肉中肉,当他从黎琛的生命里脱离,那种血淋淋的撕扯所留下的不仅仅是创伤,而是整具骨架的轰然崩塌。
    绝望、愤怒、痛苦,季绍庭已经离开了将近一个月,这些一开始猛烈冲撞着黎琛的情绪,到如今还会不时复发。在夜阑人静时,在他一个人躺在暗里将季绍庭翻来覆去地思念时,这些负面情绪就如阴魂幽幽不散。
    思念到极致黎琛的心里甚至会突然钻出一股狠劲,叫他咬紧了牙关,恨季绍庭恨得只想将他生吞入肚。
    但更多时他会思考自己的问题。与李医生的对话确实有用,现在的黎琛正在从他那一地七零八落的骨头里,尝试重新搭建起一个人形,一个如果能再遇见季绍庭,会得到他原谅的人形。
    这其实就是他积极求医的唯一原因。
    他确实有问题,或者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问题,只是不愿意承认。
    在与李医生的谈话里他尝试抽离自己去看自己,从一个来自第三方的陌生人角度,去分析自身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个人历史的所有重要节点——尤其是那最盛大的场合:与季绍庭在路灯下的初遇。
    医生告诉他,他认为季绍庭是天使的这种幻象,或许是因在他孤独的童年里,曾经有过这种冀盼:希望有个天使会来陪他。
    黎琛后来往细里追溯,记起了这么一桩往事。他小时候不知做错了什么得罪了继母,被关进了地下室。
    四围皆是黑魆魆的一团,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一扇窄小的天窗。
    黎琛就仰头望那扇窗,望了很久。他那时候还在相信童话的年纪,一直在等有谁会从那光里降临,陪他熬过漫长无尽的禁闭。
    他遇见季绍庭的那晚,季绍庭就停在路灯光中。
    披着一身的暗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