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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将事情带过,毕竟世上什么都急得,就是感情急不得,尤其季绍庭这种慢性子,得给他喘息的时间。
但黎琛显然不会这样善解人意,季绍庭越退他越是要进:“你听见了吗?”他咄咄逼人:”你不相信我吗?“
季绍庭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黎琛起口角,即便是这种微小的口角。
于是他昧着心意安抚道:“我相信你,当然相信你,你是我丈夫,不是吗?”
黎琛眼底有了笑意,摩挲着季绍庭戴在无名指里的婚戒,将语意重复了一遍:“对,我是你丈夫。”
“去看看其他店吧,”季绍庭想快些将黎琛带走,“停在这里,别人以为我们要买口红。”
黎琛瞄着季绍庭天然的唇色,心想的确不用买口红,给他狠亲几口就红了。
他拉起季绍庭的左手,说:“那我们去买衣服。”
季绍庭怀疑黎琛有购物癖,尤其是在衣物这一方面。
因为接触过孟加拉的童工,季绍庭其实相当反感快速时装,但黎琛的兴致过于高昂,即便季绍庭一再说够了够了,他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季绍庭对着他又不敢凶,只得由着他看中一件买一件。
他从未同黎琛真正交流过,自然也不明白他执着的根由:衣物在黎琛眼里是最亲近一个人的实物,送赠衣物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拥抱。
黎琛虽然非常愿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与季绍庭在一起,可他到底还是要工作。他不在季绍庭身边的时候,就由他为季绍庭买的衣服来替他完成拥抱。
想得这样浪漫了,就忽略了实质性的问题:季绍庭没法出门,根本不需要这么多衣服来替换。
25 “对不起。”
他们从商场出来的时候下了场雨。
两人都没带伞,而黎琛座驾所在的停车场还隔着一段距离。雨是在他们走到一半时倏而降至的,两人只得急忙忙地寻了处檐角避雨。
冬天的太阳短命,下午四五点的光景,人间已经大暗。路灯提早亮起,橙黄色的一道道光柱,其间肉眼可见绒毛状的细雨。
冬天下雨不常见,一下天就更冷,一阵风吹过,更要冻进骨髓里。
季绍庭畏寒,这黎琛一向是知道的,立刻就解了风衣纽扣,将季绍庭收进了怀里。
黎琛比季绍庭生得高,又常运动,一身都是结实的肉。季绍庭贴在他胸口,只觉黎琛连心跳都比他铿锵有力。
季绍庭就想自己这一年果然什么都没做,连身体机能都退化了。
黎琛温热的声音落下来,问他这样暖点吗。季绍庭点点头,说谢谢。
继而就是一段静谧。多得这沙沙雨声,这段静谧很舒适,至少季绍庭的社交本能没有驱使他找些话来打破沉默。
他们等在商业街的一角。不算宽敞的街道里有路人张开了伞,没有伞的则匆匆寻觅避雨处。铅灰色的天雾沉沉地压下来,被雨沾湿后的柏油路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檐角投下一处阴影将他们藏匿其间。季绍庭偷偷抬头看了眼黎琛,发现他正闭着眼,密而长的睫毛合拢一起,而嘴角有着浅淡的笑意。
季绍庭的心尖蓦然一阵酥麻,随之又无端有些惧怕与期待,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原来五味杂陈是这样一回事。
他们在同一件风衣之下互相汲取热度,这件事单从字面来看就已温柔至极。
黎琛很少对他温柔,而一旦他放软姿态,季绍庭此前努力筑起的心防就会开裂起隙。
就好像从伦敦回来以后,无论他多委屈,一见着黎琛桌面那张婚照,心也照样融成一片。
黎琛说得对,他本来就是个容易共情、容易被感动的生物,何况是在这白昼与夜晚两相交接的暗色里。在暗色之中万物隐匿又遁形,太轻易就有莫名其妙的情愫滋生出来,所以酒吧的光影才格外昏沉暧昧,以促成男男女女。
季绍庭一再叮嘱自己冷静冷静,不能让一切皆全前功尽弃。只要对黎琛没有期望,他就不会再被伤害。
可偏偏在这时黎琛低柔地喊了声:“庭庭。”
季绍庭面子里子都讨喜,谁见了都愿与他热络,不一会儿就庭庭庭庭地喊上。是故他自小到大听过无数声庭庭了,可只有来自黎琛的呼唤最特别,一字一字都有独属于他的固执,固执到偏执。
季绍庭当然怕,可一边怕一边却又无法抗拒。他回答他:“我在。”
他感觉黎琛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手臂。
又来了,季绍庭想,这种强烈到粗暴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你其实知道我心意的,”黎琛附在他耳边,用急需证明的渴求语气问,“对吗?”
等同告白。
也对,这气氛天时地利人和,黎琛不会放过的。季绍庭很想转移话题,但他已经吃过一次教训,知道转移话题只会叫黎琛变得更加咄咄逼人,毕竟黎琛从来都不考虑他的感受,更不会给他时间捋顺胸膛里那纷乱的心路。
季绍庭难以自持地叹了口气,而黎琛紧张得连一声叹息都容不下:“你为什么要叹气?”
“只是在想事。”季绍庭觉得这情况越来越难处理了。
“想什么?”黎琛不住追问,“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黎太太的,只有你,庭庭,我只要你。”
所以黎琛以为做黎太太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对吗?可他季绍庭根本就不想要啊。
这雨一时半刻没有要消歇的意思,季绍庭无路可逃。黎琛又命令他看他,他只得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人连眼睛都在逼迫他给答案,眉宇间有几分戾气。
季绍庭可以百分百地肯定,如果自己坦诚说出上面那句真心话,黎琛真的会当场发疯。
“你为什么不出声?”
因为不愿意回应你这种自以为是的爱情啊。
“庭庭,你明白的,对吗?”
简直是要把他逼进绝路。
“庭庭,说话,”黎琛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因为季绍庭的沉默,因为心虚与害怕,他变得格外具有攻击性,连语气都重了,“我叫你说话!”
“我明白!”
季绍庭终于忍无可忍:“可是你非得要性吗!”
他胸膛里乱七八糟的一团,最清晰的就只有这一件事:他觉得黎琛旺盛的性欲很恶心。
季绍庭一向清心寡欲,但他也理解黎琛的需求,要纾解是无可厚非的,可他为什么不能用些寻常的方法。
黎琛静了有半分钟才再开口:“你果然介意英国那一晚。”
不止英国那一晚,季绍庭心说,还有之后你意图出轨而未遂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