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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琛买下来了,上台合照的时候,那楼梯有点窄,红毯没固定好,滑了边,我差点绊倒,阿琛在后头捞了我一把,然后我们就认识了。”
    季绍庭揉着发热的耳廓,稍稍低了眼,笑道:“算是我先一见钟情吧,”
    “那个故事。”
    回家路上黎琛突然吐出这四个字,季绍庭从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里转过眼睛,“什么?”
    “你跟我妈讲的故事,”黎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实际在你身上发生过吧?细节很真实。”
    季绍庭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说是。黎琛的脸色在幻变的华灯里忽明忽暗,过了一段他问:“所以你对那个扶你的人一见钟情了?”
    季绍庭愣了一愣,随即便控制不住笑出了声:“黎先生,那个扶我的人就是画那副画的小孩,叫Harria,我们请她来做嘉宾。”
    黎琛一颗烦躁的心终于安稳,而后他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故作平淡地反问一句:“是吗?”
    季绍庭起了个头,就继续说下去。他说起小孩子的语气与和陈沛对话时一样温柔,不过更活泼:“Harria那时十六岁,长得很高,但是特别瘦,细细长长的一条。我们收留她以后才发现她是个天才,色感非常好,用二十来种颜色画画都不脏不乱。后来我联络了好久,终于把她送进了一间美术学院。算算看,她再有一年就能毕业了。”
    季绍庭轻轻倚着车座的靠枕,连呼吸都柔和得像水:“我答应她,会去她的毕业典礼。”
    黎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脸对上了季绍庭的眼睛。外面的灯投进光来,季绍庭在橙黄色的温暖光域之中朝他轻轻弯了弯唇角。黎琛胸腔里登时一阵悸动,仿佛心尖有一物正破土而出。
    他飞速地转回了视线,狭小车厢里的空气就此沉默下去。
    这一晚的云层很重,月亮被左遮右挡,只在云的间隙里流出些许银灰色的光芒。夜色深沉而凝滞,像一团深蓝色的焦墨。
    回去的路不算遥远,但车堵,于是黎琛换了条绕行的小道。车前灯的两条光柱冲出来,刺穿几尺黑暗。季绍庭偶尔会听见轮子碾过碎石的声音。
    街巷口里灰拓拓的,间或有光,但渐渐地就与影交融,洇在一起,沉进梦里。
    黎琛将车开进库房时,季绍庭已经在梦的正中了。应该是个美梦,他的睡相恬静甘美,眉毛舒展着,线条分明的眉尾点着一粒朱砂痣。
    季绍庭,他仿佛是一种来自尘俗以外的幻象,而这一粒眉尾痣是他寄寓进这具易朽躯壳时所留下的痕迹。
    黎琛盯着它看了很久,呼吸渐逐深切,然后他终于伸出手,让指尖轻轻地碰上它。
    第二天两人去探望陈沛的时候,主治医师来同黎琛商量后续治疗,季绍庭独自先进了病房。陈沛正在听电台,神情很空,听见季绍庭喊阿姨,就有笑意充盈上脸。
    “我今天煲了汤,”季绍庭从角落拉来椅子,“阿姨上回不是说喉咙干吗?我煲了银耳,很滋补的。”
    季绍庭的一对一厨艺课进行得很顺利。他是个肯学习的人,又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实践,进步非常快。陈沛尝了一口就停不下来,把季绍庭带来的分量都喝完了。季绍庭轻手拭去她嘴边残留的汤汁,眼里都是喜悦:“这么好喝吗?”
    “当然啊,”陈沛呵着气说,“手很巧。”
    季绍庭真高兴上头了,性子也出了来,趁着黎琛不在,就偷偷抱怨道:“可是今天我让阿琛尝尝,他的脸色就跟喝白开水一样,我还想着是不是我白费功夫了。”
    陈沛问:“那他喝完了吗?”
    “就一小碗,两口能喝完。”季绍庭的意思是这么少的分量,喝完也不代表黎琛喜欢。
    但是陈沛笑道:“那他就是很喜欢了,他不喜欢的东西,尝一口就不要了。庭庭啊,你回去给他煲一大碗试试看,阿姨和你保证,他一定会喝完的。”
    其实季绍庭也感觉得到黎琛是个别扭的人,缺乏直接抒情的能力,但了解是一回事,相处起来又是另一回事:“阿琛这性格……”
    “是有些问题。”陈沛比他还直白不客气。
    黎琛小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
    季绍庭清楚黎家那复杂的家庭构成,他哥哥给他科普过,但陈沛的讲述更软性,是循着黎琛的成长轨迹铺展的。
    陈沛是个普通大学讲师,与黎琛父亲的相爱得不到黎家的认可,生下黎琛以后就被赶出了黎家的门。后来黎琛的父亲再婚,给黎琛添了许多弟弟妹妹。黎琛作为一个长兄私生子,根本分不到多少宠爱,还受尽弟妹欺辱。
    “他常常到我这里来,但也只是这样了,我没能力把他从黎家带走。”陈沛至今还是自责,“他爸爸过世以后,他分到了一笔家产,用了好几年时间把它做大。现在他是黎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可是他还是很没有安全感,永远都想牢牢抓着些东西,才这样拼命地工作。”
    季绍庭静静地坐着,听陈沛说:“庭庭,你是个好孩子。”
    季绍庭的五官很干净,没有外间花花世界所烙下的浮躁,眼睛明澈,什么心事都容人看透,跟你说话,每个字都带着肚腹里的暖意。
    这样的孩子难得,而季绍庭有一点更难得。他有一颗非常强的同理心,是一个天生的奉献者。
    陈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生多时郁郁,到尽头反而解脱,觉得世事转瞬即逝,身死魂消,爱恨情仇终于都成为一抔灰烬,没有什么不可原谅。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独子黎琛,直到季绍庭的出现。
    实则陈沛也怀疑季绍庭的出现会否有更复杂的因由,毕竟事情过于刚好。她才跟黎琛说“可你还没有个人陪”,黎琛几天后就说带个人回来给她看看。
    但她不想也没有精力细究了。如何相遇不要紧,要紧的是两人以后如何过。季绍庭是个好孩子,更重要的是他适合黎琛。黎琛常常索求,而季绍庭乐于给予。她在人情冷暖里活过大半世纪,这些事她当然看得明透。
    而她作为一个母亲,出于本能地就想将好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她得为黎琛把季绍庭留下来。
    黎琛与医生商量完后续的治疗方案,回房的时候正好听到母亲喊“庭庭”。
    虽然季绍庭说过他也可以使用这个称呼,但他始终不愿意,即便是在人前做戏的时候。太亲密了,黎琛的内心深处在隐隐生畏,这样亲密的联系是很难切断的,而他清楚自己与季绍庭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
    但陈沛的下一句话是:“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4 “我愿意。”
    银耳要去蒂,洗净,浸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