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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碰自己脸的手指都是颤抖的。颤抖指尖蹭上皮肤,带着清晨的凉,还好,只是梦。
郁迟两个呼吸间就调整好情绪,眸里又换上一潭死水般平静。
“碎风刀”躺在床头,是谢怀风取的名字。
当时谢怀风垂首想了会儿,不知道是不是比照着自己的流云剑,想出来碎风刀这么个名字。倒是极贴切的,郁迟这刀形状可怖,好似凛冽又不定型的冬风都能一斩为二。
他问郁迟名字怎么样,郁迟点头。
谢怀风又问,“真好听?”
郁迟答:“嗯。”
这把刀是郁迟七岁的时候从一具尸体上捡回来的。别人家六七岁的娃娃还在街上哭着同娘亲要糖人儿,郁迟七岁的时候冷眼看着山匪和一行押镖的互相厮杀,他安静地躲在路边的巨石后头,滚烫的血能溅在他眼皮上,往下滑,温度慢慢降下去,在他眼睛上留下一道粘稠又恶心的印子。但他毫无波澜,像站在闹市看皮影戏一般平静,不害怕,也无怜悯。
押镖的输了,山匪也不剩几个人。足足两大箱的东西,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余下七八个山匪嘴里骂骂咧咧,用脚去踹镖头的尸体。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被踹得往旁边一偏,正好和郁迟对上,郁迟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漠然移开视线。
这刀就从他身上来。
那群山匪赶着劫来的物资走了,郁迟从石头后面出来,蹲下身子把镖头的佩刀拿下来。一句话也没说,再也没回头看过山路上七零八落的尸体,走了。
寒毒把他的七情六欲挤成一团,早不知道扔在了哪个角落。他不知道同情,不知道怜悯,不知道善恶,更不知道什么是爱。大抵也是命不太好,他遇见的第一个好人是师父,第二个就是谢怀风。寒毒发作的时候谢怀风把他往怀里一揽,温热的,他头一遭在彻骨的冷里碰到一点鲜活的热。
眼眶红着,颤抖着,对抗着心里对人以至于世界的厌恶,他往谢怀风怀里挤。
他的懵懂无知竟然持续到整整十二岁。
十二岁之前他活着只是为了报仇,他和慕容家有血海深仇,此仇不报他定死不瞑目。他在人世间走,别人是谁,别人在做什么都同他无关。十二岁之后他的世界突然活了起来,每每结账时他都想起来谢怀风跟他斤斤计较的样子,每每看见恩爱夫妻都想起谢怀风那不着调的样子,每每……
他是走火入魔,从谢怀风身上不小心得来的那一点暖,这么多年了还念着,还念着。
郁迟醒了就没心思再睡,碎风刀拿在手里,推门出去。
天刚亮了不久,他再早出来一会儿的话还能看得见日出。落日山庄还安静得很,只依稀能听见前院的飒飒风声。郁迟寻着声音去,看见了手持流云剑的谢怀风。
谢怀风师承剑鬼白邙,白邙一套鬼影剑法使得是出神入化,谢怀风却觉得鬼影剑法太过刁钻,少了些大气。年少轻狂的谢怀风肩背挺拔立得像棵松,对着自己师父说他的绝学小家子气,气得白邙吹胡子瞪眼,提剑就要抽他。
不过最后还是由着谢怀风化用了他那套“鬼影剑法”,自创了现在的“流云乱”。
取了鬼影剑法的出其不意和剑不见影,又添了几分自在悠闲,流云剑真同天上流云,无形无状,随着风便拉成一片残影。
郁迟正看得出神,剑光来了!
谢怀风眉眼隐在剑后,眸里兴味十足。郁迟反应快,登时偏身躲过,但“流云乱”不愧为谢怀风自创剑法,连同谢怀风的身法也跟着流云剑飘忽起来,鬼魅般缠上来,剑光一直追着自己。郁迟轻功也快,他第一次对上流云乱的剑法,边躲边观察,终于碎风刀出鞘,郁迟眯着眼睛分辨流云剑方向,手臂带着足足内劲一挥,“仓”一声剑锋刀刃对在一起。
谢怀风朗声一笑,剑已经收了回去。
高手过招只在瞬息间,只这么一刀,谢怀风便知道百招内两人分不出胜负。郁迟不知道师出何派,功法是谢怀风没见过的,却总有种隐隐熟悉的感觉,他收了剑便问,“你师父可有江湖名号?”
郁迟想都没想便开口,“师父不是江湖人。”
谢玲珑起了不久,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脑袋的头发乱糟糟的,打着哈欠开口,“少爷,你们俩大清早的这么有精力啊!”
“你当谁都和你似的,晨起像被抽了魂儿。”谢怀风瞥她一眼。
玲珑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嘴还张着呢,一只灰色鸽子扑棱棱落在院里石桌上。
“哎呀,柳姐姐的鸽子!”玲珑一嗓子叫出来,蹦起来去抓鸽子腿。
郁迟本想回屋去洗个脸,闻言脚步一顿,硬生生停住,站在原地。
字条送入谢怀风手里,修长手指把那张纸展开,他眼神停了片刻,却是先转头看了郁迟一眼。郁迟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柳蔓香说他什么了?
谢怀风伸手,郁迟接过来看。
——凛州近日涌入外族,放消息说夜修罗在他们手上
凛州金府。
疆土最北,金府是凛州对外的关口,出了金府再往北便是辽人的地盘了。
和关州的冷不同,关州的冷浮在外头,而凛州的冷直往骨子里扎。
酒楼里坐着几个穿了一身狐狸毛的外族人,他们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形状奇怪,像一座小宝塔似的,最上头是一颗红色的珠子,也不嫌重。
金府这几日来往的外族人明显多了不少,各家酒楼里时常有些摩擦便动起手来,遭殃的还是金府本地人。这不,那几个戴宝塔帽子的见了一个拿剑的人进来,毫不客气,直接就动起手来。拿剑的年轻人起先还骂骂咧咧过上几招,最后还是灰溜溜走了,他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酒楼里除了那几个外族人再也不敢进别人了。
这生意还怎么做啊……酒楼老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终于还是壮着胆子上去,讨好地问,“几位侠士,我是这儿的老板,不知几位是在等人还是……”
其中一人看着老板,“耽误你做生意了?”
他话说得不太顺畅,但还是能听得懂,老板也不敢说是,腿肚子都打颤,“几位爷,您等的人长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坐着的另一人听的不耐烦,起身揪着老板的领子直接往门口甩过去。蛮族人手劲不是一般大,老板直接被甩到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