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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沈伟翻身趴在他膝盖上撩拨:“为什么?”
    “我进去过两次。”
    沈伟说:“我知道。”
    “我离过婚。”
    “我知道。”
    “我年纪——年纪——和你差不少。”
    沈伟哈哈大笑:“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们机关填申报材料,我问一句你交代一句。”
    刘国华摸着沈伟光滑的背,难得窘迫了:“我钱不多,有两张存折,房子就这一套了,每个月要给他们娘儿俩生活费。”
    沈伟眯起眼睛,抱着他手指一根一根地啃。
    “老刘。”
    “嗯?”
    “阿华。”
    “嗯?”
    “你甭和我说这个,那些钱你自个儿留着,我不靠你养。”
    “那不行。”
    “怎么不行?”
    “你是我对象,我必须交代。”
    沈伟趴在床边捶床,笑得泪水从眼角哗哗往外冒。他怀疑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男人实诚得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混道的样子。
    很快,家里新添了一组沙发,他们买了新款的进口手机,还往家里搬了一台大彩电。
    原来这些东西刘国华一人都用不上,现在不一样了,多了一张嘴,就多了一屋子的人气,生活就有了盼头。
    每次大太阳的日子,他们就把被子抱出去晒,漂亮的花布在灰墙灰瓦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街口的理发摊沈伟也不许刘国华去了,要不就跑去百货公司边上那家洋气的美发店,要不就干脆在家里自己捯饬。
    沈伟手艺挺好,给刘国华弄的造型,店里熟客看到了都说他精神。
    刘国华把沈伟宠得跟个孩子似的,说得最多的是“别怕”“有我呢”“在这儿呢”,沈伟很受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哪怕不那么强,哪怕就想做个女人,想被人爱着,也是可以的。
    他们是朝不保夕,怕被人骂怕丢工作怕没钱,过一天就挣一天,但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也想靠自己双手,过想过的人生。
    后来一阵子,刘国华老说自己胃不舒服,沈伟就开玩笑说他肯定是吃饭不规律,一个做饭的不好好吃饭,太不像话。
    他们原本以为是胃病,去医院检查,诊断报告上明晃晃写着“恶性肿瘤”。
    沈伟脑袋“嗡”的一下,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一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彷徨无措,连医生说什么都差点听不见。
    医生嘱咐他:“情况不乐观,可以做化疗,结果不能保证。”
    沈伟借口上厕所。捏着报告躲到隔间里痛苦,出来的时候刘国华在门口等他。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说:“擦擦吧,妆都哭花了。”
    沈伟把他拉进消防通道里,狠狠地亲他,难过地恨不得把人都埋进他身体里。
    刘国华拍着他背,像哄小孩一样:“放心,我命大,死不了。”
    沈伟听不得这个“死”字,咬牙切齿冒着鼻涕泡,全蹭他身上。
    “你敢!你要死了我就天天去你坟头骂你!”
    刘国华笑得开心,眼角的褶子都藏不住,他亲亲沈伟头顶,又亲亲他前额:“嗯,肯定活,留你一个我不放心。”
    进口药是天价,全自费。
    刘国华说这投下去的钱就和投进湖里的石子儿一样,“咕咚”一下就没影了,指不定连水花都看不见,不值得。
    沈伟流着眼泪,拽着他衣袖说:“可我想救你,我想你多陪陪我。”
    男人把手放他头顶,摸了又摸。
    刘国华撑了好几年,但老天爷也没有特别眷顾,他倒下去的那天,手里还捏着面团,炉灶的水还“嘟噜嘟噜”冒着热气。
    和往常的每日一样,他凌晨起床准备开店,给沈伟煮他最喜欢的汤面。
    但最后吐了一地血,大片大片的红色从眼底蔓延到沈伟心里。
    这结果并不意外,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这话题,但彼此心里都做足了准备,知道总有那么一天要来。
    其实也无所谓,人总是要归土的,道理沈伟是懂的,但他还是惊慌失措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手里唯一的这根线终于也抓不住了。
    他又要一个人了。
    可是他的余生,又要怎么过呢?
    他没想过。
    不敢想,也想不出。
    刘国华留给沈伟的东西,他一概没要,那都是身外之物。医院让他再次认清自己的可悲,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不能签字,他和那个人的缘分永远不能为世俗承认。
    刘国华的前妻和儿子骂他,嘲讽他,他们以为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所以他才会霸着那个院儿,刘国华才一定要离婚,还不肯卖房子。
    沈伟笑笑并不作回应,他已经习惯了外界的误解和猜测,何况这些事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更微不足道了。
    他用全部的财富换得了那个小盒子,已经知足。
    再往后的日子就真正如流水了。
    绿皮车呜呜地开。
    窗外的景致从崇山变成峻岭,从满目的白杨变成苍翠的农田,再到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草原。
    沈伟见过了北方的苍凉,走过了江南的烟雨,最后穿越西北的荒原和雪山,只有怀里的小盒子他从不离手,是谁都不能碰的。
    花姐的博客在十年后终于停更,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清晨十来平的小店,一个男人在厨房忙碌,阳光像烟尘撒在男人身上,好像一碰就要散了。
    沈伟居无定所,永远在路上,自己的父母不再尝试劝他,也不愿再和他有联系。
    而唯一有牵挂的,是刘国华父母的坟,沈伟还是每年会回来替他上。
    关于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沈伟不敢直说,但对着里头的人也撒不了慌,所以他只能模模糊糊介绍自己是“好朋友”。
    他买了好酒好菜放堆在墓前面,又足足烧了两桶纸钱,一边烧一边迎风流泪,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些。
    “对不起啊,儿子我没法还给你们,我……对不起……”
    沈伟咬紧牙关,就算下地狱也认了,唯独不能把怀里的人交出去。
    这是他的,谁也不能给。
    他哭得泣不成声,但这次没有人会来哄他了。
    永远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