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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勇山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不要。”
“我带你离开这儿去城里,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让你读书,我家还有大房子。”
“不要。”
“你不想读书么?”
“想。”
“不想住大房子有新衣服么?”
“想。”
“那就跟我走。”
“不走。”
小孩油盐不进,许勇山很无奈。他看了眼里屋那个坐在地上玩泥巴的男人,突然补充了一句:“城里有好医院,你爸的病可能会治好。”
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但依然让男孩掀锅盖的手停住了。
许勇山说:“只有从这里走出去,你爸才能得救,孩子你得救他,也救救你自己。。”
很久很久以后,许勇山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也是最错误的。
许文远躺床上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忽然探下个头,吓了他一大跳。
“嘿嘿,还没睡呢?”
“嗯。”
“没事儿,头一天来正常,以后习惯习惯就好了,其实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天?”
许文远看了眼窗外的月色:“还是睡吧,明天起不来。”
“没事儿,明天还休息呢!再唠五块钱的。”
许知远说着就从上铺跳下来,因为被窝里出来没穿裤子,又细又白的两条大长腿在许文远眼前晃悠。他钻进毯子里,冰凉的皮肤贴着许文远。许文远小心地避开一点,往里靠靠。
“诶我问你啊,你们那儿的柿子是那种软的还是硬的?”
“硬的,是脆柿。”
“那我喜欢!我就喜欢硬的!又甜个头又大!你给我说说呗,你们那儿的柿子。”
许文远想了想:“其实柿子在我们那儿挺常见,野生也能有一大片儿,自己家里也会种,老人觉得吉祥。”
“为什么?”
“因为不是有那说法么?万事如意,事事吉祥。”
许知远哈哈大笑:“真迷信!”
“就是个念想。”
有时候越是穷,精神上总要有些寄托生活才能继续。
“柿子种那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人吃不完有鸟,喜鹊啊麻雀啊,鸟再吃不完就掉地里做肥料……”
许文远不知道他弟弟为什么对柿子有莫名的执着,他只能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宿,从每年用竹竿打柿子,说到他们后山的其他果树,又说到夏天在水塘里抓蝌蚪和青蛙。
他避开了所有不美好的事,许知远听得很入迷。
窗外泛鱼肚皮的时候,许文远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带着股淡淡的水果味儿。
他侧头,发现弟弟睡得香甜,许文远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他弟弟真好看,睫毛又细又长,皮肤也白白嫩嫩的,像那些画报上走出来的明星,还有贴着他的皮肤,又滑又腻。
许文远没忍住,戳了一下他弟的脸,许知远“嗯”地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他哥的胳膊蹭来蹭去,又把毯子往身下一卷彻底睡踏实了。
许知远睡觉有个习惯——要抓东西。没有东西,抓个人也行。
床有点小,毯子也有点小,盖不住两个青春期的男孩,许文远只能尽量往许知远那儿贴,一翻身就好像把他弟圈进了怀里。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许文远想,他还是要去挣钱,可能的话,他还想给弟弟买各种甜甜的东西。
第4章 04哥哥抱。
许文远要找工作的想法很快被家长驳回了,许勇山和蒋晓梅都不同意他去挣钱。
“我们把你带出来不是让你打工的,你要去读书,读了书才能挣大钱,有钱了才能养活你自己,给你爸治病,否则你只能一辈子在贫困线上挣扎。”
“可是……”
许勇山合上报纸,把许文远叫到跟前:“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零花钱我们给知远多少也给你多少。”
“不不不,我不用,真的,我不花钱。”
许知远在边上听得“噗嗤”一下笑出来,他觉得他哥就是个傻子。
“不花?不花给我我替你花!”
话没说完小兔崽子被他妈狠狠在背上拍了一巴掌:“劝你哥呢有你什么事儿!去,带你哥出去逛逛,明儿就上学了。”
许文远兜里揣着钱,稀里糊涂地跟着弟弟出了家门。
他不是很懂大城市的消费水平。
火车站被接回来那天,他在街上看到那种招临时工的广告——10块钱1小时的那种,他当时已经觉得很富裕了,所以打定主意要去打工。
许文远偷偷算过一笔账,假如一天打三份,一个月少说也有好几千块钱,扣掉一天三顿的馒头和酱菜钱,或者两顿,一年他可以省下不少,说不定没多久他就能带着这笔巨款去帮他爸看病了,这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嘿嘿,想啥呢?”许知远在他面前晃晃手,“别发呆啊。”
他注意到他哥在看招工启事。
“哎我说真的,打工的事儿你就别想了,我们这儿招童工是违法的!你一16岁的小孩连身份证都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你干活?”
“身份证?”
“啊,身份证啊,满18才能有!有了身份证你才是个大人!你再——坚持坚持,还有两年,不像我,我还要等四年。”
许知远带他去大街上溜了一圈,带他好好体验了一把城里的快餐店,饭馆儿,药店等等诸如此类的消费水平,许文远就懵了,一件衣服能抵他们家半年的收成。
许知远买了冰激凌塞到他哥手里:“尝尝,可甜了!”
许文远没见过这东西,但看弟弟吃得兴高采烈,忍不住也舔了一口,冰得直打哆嗦。
许知远被他那土鳖样儿逗得哈哈大笑。
许文远去抢他手里的冰激凌,许知远边躲边喊:“干什么!不许偷我的!”
“太凉了,会吃坏肚子。”
“不会的!我最喜欢冬天吃冰激凌了,哎呀你别这么老土,和我妈似的,反正你记住,在我地盘跟着我混就对了!”
许知远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许文远觉得很神奇,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罩着”是什么感觉。
他弟弟好像给了他很多个“第一次”的奇妙体验。
许知远带着许文远从他们学校门口路过,他隔着栏杆对他哥解释:“过两天你得跟我上学,你上过学么?”
许文远摇头。他爷爷只在家里教他识过点儿字,正经学校他是肯定没去过的。
原本按许文远的年纪,应该高他弟弟几届,但因为他文化课几乎没基础,就只能先和许知远一块儿上课,在琢磨着缺啥补啥。
“这个是学校正门,高年级的都从这儿进,不过这门管得严,我和你说啊,明天你就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