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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角落里,如今被一点点勾出来,宛若污黑的沼泽敢曝露在阳光下冒泡,散出腥臭的气味。
毕竟云泥有别,人心无异。
将一个神坛上的人拉下云端同他们一起染上卑贱的尘泥,这等事何等难得,又是何等……快意!
偏偏有人不是同流合污之辈!
“我师兄可是你们这班宵小之辈能议论的!”一道怒喝平地惊雷起,震得那帮弟子身躯齐齐一抖,与之挟来的还有一道承载着滔天怒意、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意。
刚刚咒骂谢孱云最凶的那名弟子仿若被钉子钉在原地,因惊惧睁大到极点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把小巧玲珑的刀,已是避无可避。
眼看那名弟子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一道强劲却不带任何恶意的罡风以更快的速度破空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弟子面前,也挡住了那把玲珑刀,玲珑刀无法刺破罡风罩,两相僵持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呲呲声。
弟子额头滑落一滴豆大的汗珠,啪嗒一声打在了地上。
僵局已破,玲珑刀向前的势力减弱,只得顺着罡风罩的弧度滑了过去,咻的一声插进了那名弟子的发间,两股战战再也不能立住,瘫软在地如一团烂泥,——那刀离他的头顶不过一寸。
一红衣似火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过来攥另一旁身着普通道袍的青年衣襟,后者并没有避让。
两人俱有十分出众的容貌,红衣男子生了双魅惑的狐狸眼,又因面容稍稚,掺杂着少年人的雌雄莫辨,漂亮得惊人,哪怕此时做着如此粗鲁的动作,也只不过平添了份张扬热烈。
相比之下,被抓着衣领依旧不失风度的道袍青年便显得沉稳多了,他的面部轮廓仿若刀削,不笑时眉目深敛,自是卓然而立。
这就是千衍宗稳重自持的二师兄沈知微了。
而那红衣男子便是素来离经叛道的小师弟江舟摇。
“沈知微,你为何救他?”
“此事应交由刑律长老处理。”沈知微颜色浅淡的眸子紧盯着江舟摇,似在警告他不该逾矩。
江舟摇却突然放开他的衣领,后退一步,露出莫测的笑容,配着那张美艳的面孔更为尖锐刻薄了些,“我看你倒一点都不生气,是想当名正言顺的大师兄吧。”
他转身,红色的衣裾在空中划出一个张扬的弧度,似在无声嘲弄着什么。
“可惜,大师兄我只认谢孱云一人。”
沈知微眸光微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再眺远一些,便能看到一座藏在云雾里的山峰。
而那个人便藏在那座山里。
“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们的,修道者,须慎言。”他侧头,板着一张脸,久积的威严让那几名弟子纷纷噤声不敢言语,“罪名妄言,去刑法阁领罚。”
第2章 归仙冢(二)
云遮雾绕间,有山巍峨。
清静峰无愧于它的名字,静谧地有些冷清。
而江舟摇心心念念的那人便独自在这样一座万籁俱寂的山峰里呆了二十余年。
他没有御剑。
而是一步步、慎重而又缓慢地拾阶而上。
远远便能听见灵泉瀑布碎琼飞溅的声音,悬泉不远处有一座亭,掩在花木扶疏处。
那亭由灵木粗粗搭就而成,远看别有一番写意自然的韵味,近看就粗糙得不行了。
实在配不上亭中的人。
亭内那人背身而坐,脊背清瘦,白衣墨发,恍若皎洁月华穿透万里云层,在静水边投下空空茫茫的幻影。
美得极度不真实。
江舟摇却是一愣。
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应该孤寒如远山寒雪,应该缥缈如皓月明华,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也不能是眼下亭中这般冷寂孤弱的模样。
他向前快走了两步,伸出了手。
像是要抓住什么。
却徒然垂了下来。
沉默半晌,他再次抬起手,却是慎重地整理了自己一番,甚至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他穿的是能够自洁的法衣,哪里会脏?
可他就是担心自己仪容不够整齐,若有外人在这,定会惊掉下巴,从小恣意妄为的江舟摇何时有过这般局促模样?
只可惜此间只有他们二人,谢孱云又是背对着他,自然也就不知道江舟摇此时的窘态。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加速赶路,就是为了见此人一眼。
如今这人离他不过咫尺,他却近乡情怯般地踯躅不敢前行。
“大师兄……”他说话的声音极轻,似是怕惊扰了眼前这人一般,又似害怕这人回应了他。
听到声音,谢孱云浓黑的睫羽颤了颤,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清致的容颜,他唤他道,“阿摇。”
江舟摇眼眶一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至少他还在。
他快走两步将谢孱云拥入怀中,笑得似一个吃到心心念念的糖果的孩子,“师兄,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了。
怀中的人太过瘦弱,尤其是那腰肢,他半只手臂便抱了个满怀。
刚刚见面的欣喜一下子被沉痛冲淡了。
可他不愿师兄伤怀,只好挤出个笑容来,若无其事地同他话着家常,“师兄……近日都做些什么?”
谢孱云扬了扬手中的书,靛蓝色的封皮上写着道德经三字,“昔日一心追求剑道,如今闲下来倒是可以修心养性了。”
他的语气无悲无喜,平淡极了。
江舟摇的平静却再也装不下去了。
“师兄不恨吗?”他腾地一声站起身来,漂亮的面皮此时涨得通红。
“恨什么?”
“恨……让你沦落此难堪境地之人。”
谢孱云正在翻书页的手顿住,“修道一途,本就不该顺遂,这次……或许是我的劫难。”
“我若捉到害师兄的罪魁祸首,定将他抽筋剥骨,”说到“剥骨”两字,他突地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谢孱云的脸色,发现与先前的病色苍白并无区别之后,才不得意地将剩下的咒骂脱出口,“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面容尚且稚嫩,说出这般话语并不让人觉得厌恶,反倒将他对谢孱云的赤诚之心展露了个干净。
“怎地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青年的面上血色寡淡,然而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却有些许醉人的暖意晕染开。
谁知下一秒谢孱云就收起了那点微末的温柔神色,快得让江舟摇凝神细看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冷漠无情的剑修了。
“这是我的因果,与你无关。”
好似刚刚那一闪即逝的温柔只是江舟摇一个人的错觉。
“谢孱云!你知不知好歹?”江舟摇将手中的弯刀啪地一声摔在石桌上,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许久未曾休息的疲累一下子全倾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