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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处溪水旁洗脚歇息,百谷坐得气闷,起来锤了两下胸口到处走着,侧目见草丛里有异物,多看了两眼。这一定睛不要紧,立时吓得大叫起来:“阿兄,快来!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九鸩掠影赶来挡在他身前,见事出之地有阵阵腥臭,忙捂住他眼睛:“百谷,莫看,许是出事了。”
他挥袖分开杂乱灌木,更浓重的腐臭味猛然扑来,熏得眼呛,忙起了一道茶树屏障,避开恶劣气味。
林下,是一具死去多日的男人尸体。
它赤裸着背朝上脸朝下,似乎被水泡过,身上渐渐有浮肿腐烂的迹象。上半身是人的模样,依稀可见的强健,下/身却溜长的一段尾甩在地上,鳞片灰败。
“这是什么东西?”百谷觉得可怕,又有些好奇,捂了口鼻去看:“好怪,下/身怎么是尾巴的模样,阿兄可见过?”
九鸩只有耳闻,具体不详:“听说过女娲与伏羲么?他们也是这般人身蛇尾的,这一位……估摸是上古时留下的遗民。”
“尾上有伤,伤及见骨,指甲也都烂了,”九鸩绕着看了看,“和什么东西打架受伤了吧。”
“野兽比神明更顽强吗?”
百谷忧郁:“若是能活着见上一面就好了……”
见到的话就有很多话可以聊,百谷有许多不懂的事,比如天不是石头做的么,为何是透明的,神仙在上面造出一座天宫,好似家里的二层楼么?
“不舒服?”九鸩见他脸色不好,“退出去吧,我将它埋了。”
九鸩身为新神,心中亦有唏嘘,遂卷起周围树木根茎,将尸体拢埋入土,将这位不知名的上古神明种在深山之中,与它的同族一起,成为万里河川的一部分,见证着千载后世的繁盛。
百谷透过树枝千百缝隙默默看着阿兄调度百草为陌生人送葬,黄与粉的花盈盈招枝,将尸体包围,沉入土壤,埋进黄泉。他总觉得在某个梦的边缘里见过它,它在水里游动,尾巴拨开一片睡莲,银铃响个不停,又有人亲手给他套上一对雪白的银镯……百谷扶住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咦,我的鼓!”
百谷眼尖,指着树旁的东西:“那是个鼓么,我在大越城里得到的,怎么在这里?”
九鸩帮他取来,拍掉上面的蚂蚁:“一模一样么?”
“是!蛇皮的花纹也……咦。”
他摸着鼓腰上的穗子,上面缀了一枚冰翠的月长石,在太阳底下晒出一点蓝光。
九鸩感觉到手鼓上有股灵力,温润交织,看着他弟弟的面,问道:“百谷,你同我说实话,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当然没有了!”百谷确定地说:“我不是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么。”
“可你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倒的。”
百谷卡壳,傻乎乎地望天:“是呢……”
九鸩敲了两声鼓面,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催他:“我们走吧,前面还有个茶庄,天黑前可以赶到。”
“嗯……”
九鸩走了两步,见弟弟还是落在后面愣神,伸出手来:“来,兄牵着你。”
百谷快跑两步,抓住他了。
他们离开了洙尾的墓。
洙尾最后还是爬了很远寻人,磨损了锐利的指甲,原本尊贵的雪花银银器不翼而飞,想必被路过的人抢走了。这里不是他的家,他失去了最后的反击机会。
随着他的离开,沼泽的水日渐析出,蒸发,泥土显露,被晒成坚实的土地,浮萍吹散,石蒜枯萎,水蛇灭绝,将来这里就是山体的一部分,也许会被来探寻新家的人扒开耕种,也许会砍伐建屋,成为新的村落,也许那个村子的小孩在某天玩耍的时候,能发现一颗夹着游蛇的石头。
但肯定没人觉得这里会有神存在,女娲肯定是假的。
肯定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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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带着我的HIDE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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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百谷体力不支,在天黑前只得绕道先去一座小镇。
这是上山前的最后一驿,镇后面才是广阔的高山茶茶园,一片绮绿映着风雪千山。
九鸩先前来过这里,带来了一批耐寒种苗,茶叶枝条劲瘦,雪水煮之汤水明丽清雅,起名为光寒积雪,可加奶,加蜜食用,专门供给西路商人。镇上的人们感激他,要把二人留在自己的家中留宿,九鸩为了避嫌,还是带百谷去了客栈。
客栈名曰芳树笼秦栈,院内古木参天,迂回深宅下有一处常热温泉,水体碧玉,自石中喷涌滚荡而出,泛着硫磺烈味。百谷看水面蒸腾热气白浪,缥缈如仙境,立刻解了衣服跳进去,扑腾扑腾地游。
“小心蹭脚!”九鸩喊他:“水底石头不平整。”
百谷喜欢水,潜进里面泡着,一会儿叫他兄下来:“看见鱼了,跟我来捉吧。”
九鸩就下水,游过来把他抱住:“捉到了。”
百谷嘻笑,两人嘴唇浅短相接。
长发浮于水面散开,像两朵墨色的花,灯烛映上一晒,橘光粼粼泛然;仰头一望,夜星从千万里向眼前聚拢,成为卷天的盛大珠帘。
“我兄,你何时去天宫?”百谷靠在他肩头上:“你会飞上去么。”
“上面吗。”
九鸩也看着璀璨星河阡陌,同样喟叹仙境离群,高筑云霄九天之外:“若非经年所累千百功德,还无法到达羽化这一步。”
“神仙和神仙还有不同么。”百谷点头:“那不去的好,太远了说话还要喊着说呢。”
九鸩看着怀中人,亲他脸:“阿兄想带你去各个寨里看一看,以后……就多花些时间陪你。”
这样的话,似乎津滇也说过。
百谷胡乱应了声,又看他:“但是阿兄,你这样,若是被我阿爹知道了……”
“…………”
九鸩的头瞬间疼了,是啊,他怎么跟他爹交代呢,对他儿子做些什么了!
也只好硬着头皮说:“哦?你跟那河伯的事若是让你爹知道了……”
百谷也头疼了:“哎呀!你不许告诉他!”
两个人泡得有些醉了,饮了点小酒更加入迷。黑夜四合温度又降,两人贴紧了沉入温泉,两腿浮荡来回碰触。
九鸩身上比水温更暖,贴在他耳上问:“我弟,你是如何想的呢,你要不要我?”
他摸着百谷的手指:“告诉我,阿兄想知道你心里的念头。”
百谷被这样示弱的九鸩熏染了,也执他手:“阿兄,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九鸩:“你为难么?”
百谷低头,想逃避他的眼睛:“我爱你的。”
九鸩自嘲地一笑:“你还不懂呢。”
若是真立定心意的爱,就不会为难了。
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