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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百谷是她阿兄了。”
百谷刚跟九鸩哥下山采茶回来,用新叶戳戳她脸蛋儿,吓唬她:“养肥就将你吃了,跟笋子一起炒!”
九鸩怕吓着小孩,忙说:“不吃你,不吃你。”
小姑娘的脸上一大块红胎记,铺满两腮和鼻子,不仅红还长了白毛,又丑又脏。亲生的嫌她嫁不出去没用,撇在弃婴塔里,结果被百谷他爹循着哭声找出来。
她这个年纪还感觉不到人世沧凉,一个劲儿冲着两个漂亮哥哥笑:“嘿嘿,噗噗噗。”
九鸩拉着她的手:“长大吧,长大就变漂亮了,同你兄一般好看。”
及至过了几年,妹子长到十岁,红胎记居然真的渐渐消了,她跟百谷一样白净可爱,宛若亲兄妹。邻舍好使坏的小子见了她突然语气软下来,喊着一起去掏鸟窝,捉蚂蚱,逮鱼。
百谷见了急忙跟他爹告状:“哦嚯,那娃子不安好心,带我妹子四处逛,我去揍他么!”
他爹嘿嘿笑:“长大啦,长大的人就自行跑了,爹娘拉不住,兄弟也拉不住的。”
日头烈烈,百谷从楼上嗑瓜子,恨恨地盯着那胖小子怎么用只小虫哄他妹子,没见到一旁路上九鸩回来了。
他走了很久很远的路,鞋带子都跑断了拎在手里,喊百谷:“我弟来,收成好么!”
百谷一阵风地跑下楼去,把九鸩的背篓卸在地上,给他盛水,给他冲脚,把蜜饯给他吃,还抢着把他汗巾洗了,又问:“要冲澡么?你的衣服……”
百谷上下打量他,惊奇人长得真快:“你吃什么药了?只能先换我爹的了。”
九鸩摘下帽子扇着:“不了,一会去河里游泳吧!冰凉冰凉。”
“好呀,我同你去。”百谷给他端来镇在井里的青梅酒,扳正他的脸,仔细瞧着他的变化:“外头的水也算养人么?竟然没给你晒黑。”
两人靠得近,九鸩也亲昵地回看他:“我躲着日头走呢,这天气太热了。今早都到了花洲头,才没管没顾地跑回来,想你了。”
“你才不想我。以为花山节时你回来,结果没有。”
百谷跟他稀罕完了,就埋怨他:“我用鸡蛋换来许多珍贵花籽,想与你一起种在山神树旁的,现在呢,三伏都要过了!”
九鸩给他赔笑:“我忙嘛,不是赶在寨里祭神前回来了?看你跳舞,好好给哥哥跳。”
“哼,哪里是给你的。”百谷瞥他:“小时候见天一起,现在心野了,一出一年多,把家都忘了,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九鸩家的地,长了寨里最好的茶树,他常教村民如何掐叶施水,杀青揉捻,连用什么时辰的日头来晒干都把握得精妙,寨外的人也求九鸩去帮忙。后来,茶叶卖去了成都,卖去了长安,他更忙了。
反而自己在白水寨的茶园,交给了百谷打理。
“我养的没你好。”百谷皱着眉头,“收成只你一半,你回来吧。”
九鸩梳了汉人的头发,挽在头后,一副文雅样貌,舀了一瓢水喝了一半,正用剩下的一半洗脸。百谷总觉得这样打扮的九鸩离自己远了,想让他回寨,不想让他四处奔波。
“收成好又如何,贵人们都喝龙井了。”九鸩坐下来,把带回来的茶叶给他看:“今次我去了长安,普洱已不时兴,人人都吃这种龙井茶。还用来做龙井虾仁、龙井鱼片。咱们的云雾茶因着一个传说的由头,能有些读书人喜欢。更多的红叶绿叶滞留在库里,去年剩下的茶连马都不吃。”
九鸩背负着许多人的希望,他不能后退。
百谷知他碰见了难处,闻闻那异地的茶叶一起坐下来叹气:“那如何是好?山上的大茶树都五六百岁了,光是上树就危险得很,还指望能卖个高价呢。”
九鸩:“牧民更喜欢咱们的茶,他们兑着奶和盐一起喝,但价格没法涨了。长安洛阳,及至扬州,茶铺里摆的都是绿杨春,三关月,柳色新。我去看了他们的茶园,茶树大小不过腰高,我们也须挑一些适合采的,筛出良株来。”
九鸩的主意多,但茶树从选出来到种出来需要数年的栽培,那时又不知兴什么味道了。
百谷如玉似雪的腮颈上留着乌黑碎发,从头巾里散落,看样子有些愁闷:“要是卖不出去,也就不去采大树了,摔了我好一跤,到现在还疼。”
九鸩年纪长,个子已比他高了一头多,人也闯实,看他仍旧瘦瘦小小的模样有些抓心,帮着把他碎发捋在耳后:“摔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喏。”百谷伸出手来:“都青了。”
淤青已经消下去大半,肯定不疼了。但他既然说疼,九鸩就把随身带的薄荷叶跟赤芍药揉碎了敷在他腕子上,吹了吹:“那,百谷求山神帮我们吧,你跳舞这么好看,山神动了心,会可怜我们的。”
“山神太忙啦,这事还是求求杉弥吧。”
百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睫毛微微抖着:“茶神杉弥呀,我家茶园是你开垦,定不忘你恩情,我家收成是你心血换来,定不忘你赐予,求杉弥使我全寨日日月月辛苦所得,都能在长安洛阳卖个好价钱……”
不等说完,九鸩握住百谷的腰:“放心,百谷,他会的,茶神一定会帮你的。”
“哎呀。”百谷推他,“你不要捣乱,打断就不算数了!”
“怎么不算。”
九鸩认真地看他:“百谷,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告诉你……”
“九鸩回来了?”
楼梯吱嘎作响,百谷的爹下楼来,笑呵呵看他:“长高了嘛,待会吃饭啊。”
九鸩赶紧把牵着百谷的手松开,在身上擦着:“好、好,阿叔……你在呢。”
他爹笑:“我怎么不在,还不是见天伺候他俩?我给你杀只鸡去。”
百谷打着九鸩的背:“看见没,一年回来一次就吃我家的鸡,你是个黄鼠狼子!”
蝉鸣声聒噪,百谷听九鸩说着远方大城的见闻嘻嘻呵呵,手里做了几个凉菜,就去喊妹子来吃饭,名正言顺地让她别跟那胖小子玩了。
百谷刚走到门口,天上旋起黑色的狂风,吹得房屋摇晃,迷人眼睛。百谷听见一声尖叫,是大风把妹子卷起来抛上天,吹得来回转圈。
“别!”百谷冲出去,“放下她!”
大风把人带跑了,带得出了院子,出了寨口,眼见就要追不上,百谷大喊:“换我去,换我去!你放下她!”
“百谷。”
那黑色的大风说话,它卷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双手向他伸开:“津滇被我绑起来了,你应当来见一见。”
“他受苦时,你应该在。”
锥心之悲切激荡在梦中,这一惊,百谷竟然从床上掉下来,脊背着地。
“呜……”
摔得好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