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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漠看向身旁的人,路灯下对方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小撮阴影,显出一种朦胧,他重新牵起陆经纬的手,却在这时发现了一点儿异常。
陆经纬正欲抬脚往前走,严漠却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没懂对方的意思,只晃了晃右手,不解地问:“怎么了?”
他都想好晚上要干什么了,最近有部他挺感兴趣的悬疑片,但他一直没敢看,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加上对方能陪着他,他便想趁此机会将其给看了。
严漠看着陆经纬疑惑的眼神,很快松开他的手,轻声回答:“你先上去,我去超市有点事,等会儿就过来。”
陆经纬没懂对方怎么突然要去买东西,但严漠这样说估计是属于隐私问题,于是他没有固执,只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回来,我走了啊。”
严漠冲他招手,夜色下的轮廓带有几分柔和,直到看见对方所在的电梯门关上,他才又收敛情绪,转身往旁边走。
“出来。”他走到电话亭旁,轻敲了下透明的门,盯着里面的人开口。
纪惊鸿还维持着打电话时的动作,右手放在耳边,只是并未真的拨通,他偏头对上严漠视线,索性不再伪装,拍了拍手后便缓步走了出来。
“看来你比他聪明,这么快就发现我了。”纪惊鸿冲严漠伸出手,他今天同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泛起笑意的眼睛。
“有话直说。”严漠没有和对方握手的打算,仍旧笔直地站在原地,先前他便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注视,只是不清楚其中究竟有何目的。
纪惊鸿听见这句话,眼中笑意更甚,他摘掉口罩,抬头往楼上看去,而后坦然道:“那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来是想告诉你,陆经纬一直都在骗你。”
严漠看着纪惊鸿,并没有立马接话,他的目光从对方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双带着笃定的眼睛里。
纪惊鸿没有听见对方回答,也不恼怒,只再次打了个响指:“换句话说,你信不信,只要你标记他,他就会立马离开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这次严漠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盯着纪惊鸿苍白的脸,语气带着疏离。
纪惊鸿让对方这样看着,却并没有要躲避的打算,因为这正好意味着,他说的话起了作用。
如今已经到了冬季,虽没有下雪,可空气中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意。
陆经纬回到家里开了门,又将床上桌都给摆好,包括准备看的电影。
而等他做好这一切,却仍旧没有听见严漠回来,陆经纬心有疑惑,于是又趁着这个时间去了浴室。
要是他洗完澡对方还没上来,那他再打电话也不迟,不然总显得他很粘人。
索性在他冲热水澡时,外头终于响起了开门声,陆经纬三两下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后便往外走。
果不其然是对方回来了,陆经纬脸上还带着水,他伸手用毛巾擦头发,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迷路了,等我吹个头,马上就好。”
“不用了。”严漠看着陆经纬脸上流淌的水珠,并没有再往屋内走上半步,而依旧停在玄关处。
陆经纬有些没听清对方的话,可瞧见严漠跟木头人一样杵在门口,他连忙催促道:“你快进来,我屋里开了空调。”
而他话音落下,正想往去拿吹风机时,才反应过来对方还是没有动。
饶是陆经纬再粗神经,此刻也感知到了对方的不对劲。
说是去买东西,但手里什么都没有提,而且脸色似乎也不太好。
他暂停住打算去吹头发的脚步,放下毛巾盯着严漠,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和超市老板吵架了?”
严漠盯着陆经纬脸上的笑容,恍然记起他们第一次说话的那天,对方那时面对他,浑身都写着僵硬,当时他还以为,拥有如此胆怯性格的人敢来找他搭话,是因为宋蕊溪。
然而时间证明一切都是错误的推断,是他为这场带有阴谋的相遇,冠上了所谓爱情的名义,用他自己的愚蠢。
他分辨出其他所有人说话的每个细节,从中获取别人对他的态度,以及话里究竟掺杂着谎言还是真心。
可唯独眼前这个人,让他蒙蔽了一贯以来的理智。
他们之间所有的东西都通过抽丝剥茧,变成他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对方会接近他是带着目的,而不是在他脑海中自动加工后生成的喜欢。
严漠感到胸腔里传来某种东西骤然坠地的声音,他右手紧握成拳,平静地问:“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陆经纬听见这句话,大脑有转瞬间的停止思考,说实话他没懂对方的意思,更不明白这种严肃的对话从何而来。
他松开手里的毛巾,笑着询问:“要说什么?还是你有想听的话?”
陆经纬想着对方大约是在外面吹风吹得太久,以至于周身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但他倒并未感到害怕,只打算去牵严漠的手。
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对方,严漠却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指。
陆经纬愣了愣,眼中闪过不解,他抬头去看严漠,却见对方望向他的眼睛里,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相识的那些日子,满含着冰冷。
对方黑沉沉的眼眸这样盯着他,像山雨欲来的信号,让人察觉出心惊。
“你还记得,你给我的平安符吗?”严漠问出这句话,掌心攥紧的东西也像变成了锐利的碎片,一点点扎进肉里,涌出鲜血,带出让人无法忽视的疼痛。
陆经纬听见对方提到这个,便随之回想起了那天早上,他将那道原本庇护他的符送给对方的场景。
他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可中间这么久过去,他好像都没有看对方戴过。
陆经纬犹豫着,还是点头回答:“是,我记得,所以那道符怎么了吗?没关系,弄丢了就算了,我们可以再去求一张。”
从前那道符被他看做最重要的东西,可自打他们在一起后,拽着红绳才能入睡的日子似乎离他远去,以至于陆经纬自己都快忘了,他原本是想着将其要回来。
严漠紧盯着陆经纬的脸,他看见对方说这话时的神态,便想起了当初收到这个礼物时的心情。
人这一生收到的祝福不计其数,可他还记得对方那时站在他面前,说希望他能平安时的样子。
就像干涸土地上的第一场雨,冰天雪地里点亮的某根火柴,以及人生十几年最初的那场心动。
如果问他是什么时候决定去爱眼前这个人的,那他一定会说是那个时刻。
接受对方所送的那道象征着平安寓意的符,从来不是代表他真的有多么想凭借着这个而顺遂一生。
他以为那是自己做出的承诺,你希望我平安,而我的接受,则代表往后我将用我所有的能力来守护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