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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官不用刀,眼神和舌头就能压死人。
扈姨娘身处其中,直觉每一道声音、每一道目光,都如锉刀在身上凌迟。
也不知是心底尚存侥幸,还是被逼至走投无路,她竟无端生出一股反抗的勇气,一咬牙,指着石惊玉鼻子阴恻恻地笑。
“招了又如何?单凭一份口供就想定人罪名,未免太荒唐!你们锦衣卫是什么衙门?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事还少吗!物证呢?没有物证,你凭什么说这人是受我指使?倘若幕后真凶另有其人,或者压根就是她自己贪图小利,想法儿混进姜家给杨氏接生,又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都十五年了,上哪儿找物证去?便是当时的确有,但瞧她这有恃无恐的态度,只怕早就已经被她消灭得一干二净,叫人怎么找?
姜央肝火大动,也禁不住攥了拳,恨不能上去揍她一顿。手却是在握紧的一刻,叫边上一股温热包裹,轻轻捏了捏。
她心尖一颤,低头便对上卫烬安抚的笑,“莫慌,没事的。”说罢便又往她嘴里塞了颗松子。
这颗与方才吃的不同,甚至说,与她之前吃过的都不同,竟是裹了蜂蜜和牛乳一块入锅翻炒的!甜味入得很透,但也不至于太腻,混着奶香,叫人吃一颗便舍不得停下。
姜央不由惊叹,这人到底为她准备了多少松子?明知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居然还有这份闲情逸致……
只是这一颗接一颗地细嚼慢咽,却是不知不觉还真忘了急躁。
“现场的物证,在下还真没找到。”
石惊玉摊手坦白,扈姨娘得逞地弯了唇,正想乘胜追击,一举为自己翻供,却见他摸摸鼻子,神秘兮兮地冒出一句:“不过在下也有话想问,你当真觉得,这妇人大字不识一个?”
一句话,便叫扈姨娘嘴角才扬出的喜悦,登时沉匿无踪。她直着眼睛看着石惊玉,又难以置信地瞪向那妇人。
妇人本能地缩了缩脖,左右瞟着眼,“我、我……”
“她不仅识字,还有记账的习惯,连二十年前为自己儿子买的一串糖葫芦,都记得一清二楚。”
见她半天说不完一句整话,石惊玉干脆替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封皮发黄的册子,翻到当中一页,指着上头一行字,对大家念道:“醇丰五年八月,收扈氏白银千两,和田玉一对,入镇国公府接生。”
修长的指尖向下一划,仿佛就血淋淋地划在扈姨娘心口。
“还有这几条,林林总总,把她当时入镇国公府接生时所用药材名目和数量,都记得分明清楚,连扈氏让她采买药材时的签字批条,都保存完好。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啪
账本被狠狠拍在扈姨娘脚边。
扈姨娘“啊”地一声惊跳开,脑筋一转,忙又回去抢,却是叫身后两位锦衣卫先一步缉拿。
脸被死死摁在账册上,明明证据近在咫尺,她却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着眼,看上头白纸黑字将当年自己所作所为一一罗列,连自己记忆中模糊缺失的部分都帮忙补完。
折磨了她十五年的负罪感,原以为早已消失在无数个午夜噩梦中的负罪感,都随这一行行字迹重新浮上心头,一笔一画逐渐扭曲变形,化作杨氏狰狞的笑,伸出的利爪就掐在她脖子上,愤恨地喊着:“还我命来!”
“啊——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啊!”
扈姨娘仿佛被烫着一般,挣扎得愈发厉害。
最是好打扮、好颜面的人,此刻脸上血色蒸发,很快便只剩一张苍白空洞的面皮,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孑然面对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切片还是切丝都由不得自己。
原以为如此情状已是最糟,却不妨卫烬冷不丁又补一刀:“阿宝,你打算如何处置?”
扈姨娘眼前一黑,让姜央处置?自己还不得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就这么死了,她如何甘心?
希望渺茫,扈姨娘仍是咬紧牙,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扭过头来,哀哀苦求。
“大姑娘,我知你恨毒了我,我也恨毒了我自己,倘若可以,我真恨不能回到十五年前,代替你母亲死一回,也好偿还自己的过错。可话说回来,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这些年我操持家业,也未曾短了你们姐弟俩的吃穿不是?你娘亲是个良善的人,若是她在世,定然也不忍心看你双手沾血!”
她说得极尽卑微,可大家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其中的威胁之意?竟还敢搬出人家早亡的母亲来要挟,简直……
骂她不要脸,听着都像在夸奖了!
那厢姜央却真的笑了起来,还附和道:“姨娘说得对,都是一家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看啊,是该通融通融。”
扈姨娘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然而下一刻,姜央便踅身从云岫手里接过一枚朱红漆盘,蹲身放在她面前。
夕阳余晖灿灿照耀其上,白绫森森、匕首凛冽、酒壶轻闪。
正是三个月